第九章
“兮兮，别闹了，下来插秧！”鹿爷爷看着正在旁边嬉笑打闹的两人。
“好哦。”鹿兮拎起袖管，卷起裤腿，小脚丫子伸入水田，泥巴滑溜溜的，淹过小腿肚，用力拔出来，然后一滑，直接载进了水田里，脸上，身上，衣服上满满的泥巴。
冬瓜又偷偷的笑，看见鹿兮白了他一眼，他直接伸手抓起一把泥巴，往自己脸上抹了一下，“一样一样。”然后拿起插秧线，将一个水田的布局规划好。
冬瓜走到一捆水稻，一根一根的递上去，鹿兮接过，还是插得歪歪扭扭，冬瓜看见了一下子再给水稻扶正了一遍。
鹿爷爷竖起了大拇指“我家这孙女就是个小废柴，冬瓜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少爷，也会种水稻。”
鹿兮一听也不管了，扔了水稻，插着腰“爷爷，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他是你孙子呗，我是捡来的。”
“我倒是想认这个孙子呢，做你哥哥，照顾你，多好。”
鹿兮撅着嘴巴，然后看了一眼傻笑的冬瓜，直接拉着冬瓜的手，抽了三根水稻递给冬瓜，又抽了三根给自己，就郑重的跪下，“天地在上，爷爷作证，今天我鹿兮愿与庚辰冬瓜同学结拜为异姓兄妹，自此有福共享，有难我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一起开开心心过大年。”
冬瓜满脸的黑线，眼睛咕噜转了一圈，这女娃子没有恋爱慧根啊，做了兄妹，咋成夫妻，内心纠结一番，暗道，算了，能名正言顺的保护她，也算是成全了自己的心愿，“同上，拜吧。”
两人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爷爷乐呵呵在旁边笑着，“那你以后要照顾好妹妹啊。”
“好嘞。”
“还有拜完记得把水稻插地里面哈。”
天色渐渐的变暗，太阳藏入了拖着长长尾巴的云中，西边染的通红。两个人瞒着家人从阁楼爬上屋顶，看着远处萤火虫星星点点，听着春日唤醒的虫子吱吱呀呀。
“你现在需要一笔原始资金，买一个手绘板。”庚辰冬瓜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手绘板是什么？”
冬瓜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然后翻阅着一些资料，最后将一块黑色的方块板子的图片，递给她看。“这个，连接这个电脑，我不能直接干涉你的命运，我来到这个时空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也就是说我可能代替了某个人给你引了路，也许是你的计算机老师，也许是你的未来某个好心人，但是时序之神既然知道我的存在了，也允许你记住我了，那么不如乘早进入主线。”
“我的主线？”鹿兮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你说这个东西能画画，我是喜欢，看是两百多块钱确实还蛮贵的。画画能做什么？接稿子赚钱嘛？”
“嗯，能赚钱，正好你可以补贴家用，而且我觉得现在学校教了大量不必要的知识，比如数学，以及将来的化学，可能对于将来要做科学家的人有用，但是你的家庭支持不了你做这些。”
“我还蛮喜欢数学的。”
“这么说吧，有两种人，一种是学什么都会，但是不会坚持很长时间，没有人生的目标。一种是专注一样，没那么聪明，打个比方从你现在开始学，到初中毕业，还有六年，你一直坚持这个事情，你到时候也可以跻身中上水平不是。”
“学艺术需要老师和大量的金钱吧。”
冬瓜摸了摸鹿兮的头，然后笑道“因为你是第三种人啊，我知道你智商没我高，但是足够用了，你是属于学什么都会，但是可以放弃其他壁垒，专心自学也能学成的人，你看看你爸爸，虽然没上过什么学校，但是不一样是个国画画手。”
“启动资金呢？”
“你这样，你奶奶会做刺绣对吧，然后回学校起去和老师说加入刺绣班。明天和你奶奶说要个《农民画》刺绣去做，那种十五块钱一方块。等你做个十多个方块你就可以拿到启动资金。”
“可是电脑又是一笔花销啊。”
“思思家刚买了电脑，我去刷友情度，你拿着板子去画就行。她晚上得做作业，不允许看电脑的。”
“行。”鹿兮认真的点了点头。
“就是你得把作业在课上写完了，应付老师，成绩可以退下来一点，避开一下锋芒。小心一点许诺，她这个人嫉妒心太强。你也别和她比成绩，会陷入深渊。”
“好的呢。”
接下来五天，鹿兮和冬瓜没有补学校的作业，鹿兮跟着奶奶去了一趟镇湖，她才知道奶奶因为出于自身的教育原因，对她有些刻薄，但是她本人确实十足的刺绣高手，很多的商家都找着要她做刺绣。
再一次打量起奶奶，佝偻着背，左右两边的肩胛骨严重扭曲。明明可以跟着鹿老三，自己的那位叔叔享福，却还是留在了自己家。
拿到了刺绣的样稿，鹿兮开始有模有样的将刺绣固定在架子上，学着她将一根本来就很细的线，分了又分。然后对着针眼穿过去。
这些鹿兮学的确实很快，到了做刺绣的那一步，却显得有些笨手笨脚，老是扎到自己手，为了不给刺绣的绣面上留下什么血渍，她随时将手帕备在身边。
绣面的内容难度很简单，却有些繁琐。不是芦苇丛撑着船，就是小姑娘在城楼上看风景。要求质量不高，按着冬瓜的说法，用快的速度达到能有的质量就行。
回到学校之前，鹿兮已经绣好了十个方块，换算回来就有一百五十块钱。作为对冬瓜的回报，她拿出三块钱，给冬瓜买了个烧饼，甜甜的糖水馅。
冬瓜看着女孩满满的带着绷带的手，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带着微笑，将饼分成了两块，“有福同享，一起。”
两个人坐在石凳上，鹿老太太看着刚从地里干活的老伴，不知道为啥对于早恋都改变了看法，“我说老头子，你说将来我们家兮兮嫁给冬瓜也算是件好事，可惜门不当户不对。”
“别想那么多了，我诓骗了冬瓜那小子做兮兮的哥哥，将来不管兮兮怎么样，都有人能照顾着，我们年纪也大了，还能守得住这个家多久？”
而转向另外一头，冬瓜忽然也说了一句，“兮兮，你要明白一件事，我现在说的话注定会被抽离，但是至少这段时间你得过的好点。”
“你说。”
“爷爷奶奶是会抚养你的身体长大，但是你的灵魂，他们没办法给到你滋养。你还太小，即便长大了也很有可能因为童年的种种而陷入不幸。所以记住，别做一个乖孩子，懂事不是用来夸人的，是用来控制别人的。”
“乖孩子？”
“你现在就是，我既然介入了你的因果，也不怕受到惩罚，老师骂你，你怼回去。老师精神控制你，你怼回去。小孩也不是长辈发泄的工具，他们的苦难是他们的选择，我们没有必要背负什么。”
“奶奶确实会说没有我的存在，他们会过的很滋润。”鹿兮吃着吃着又开始哭，冬瓜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珠，“不是的，他们跟着时代的洪流走，没有自我，除了为家族做贡献，就是为了不明所以的问题传宗接代。付不起责任的爱情，不该开花结果。我会保护你，但我绝对不会对你做出格的事情。如果我做了，我第一个不放过自己。”
“出格的事情？”
“你还太小，就像你父亲其实不该把你生出来一样，你来这一趟痛苦多于快乐，成就再高也是如此。我不举贝多芬，梵高的例子，他们一生也不快乐。而雪国历史上，富不过三代，穷人到最后也不是转为富人，而大多数走向了灭亡。”
“走向灭亡？”
“是的。”冬瓜拉着鹿兮起来。眼前展开一幅画卷，鹿家村由一个富豪之家兴起，开始开枝散叶。然后穷苦的人的后代被淘汰，或者赶上时代的洪流走向鼎盛，慢慢演化出鹿兮家族这一支，其实已经灭了很多人，“往上数过去，你们家祖上第三代是超级富有的。随着家产的一分再分，有的人凭借运气起来了，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走向了灭亡。”
“穷人留不下后代是吗？”鹿兮看了一眼冬瓜，“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么沉重的话题，有点朝纲。”
“没事，我慢慢讲给你听。”冬瓜收起画卷，“你有空看一下史书吧，比老师讲的课有趣多了，说有趣也不恰当。你爸爸不是无缘无故得了精神病，也不是你妈妈害的，而是整个家族的病态和畸形。弟弟因为学习好，无限牺牲哥哥的生存空间，你奶奶并不是一个有智慧的人，她处理问题方式比较暴力。你妈妈其实喜欢男孩子多一些吧，要不然也不会抛弃你。”
鹿兮脸色有些阴沉，任谁说自己家的坏话都不高兴，但她真的不明白吗，这些本来就是事实，“我的结局是什么？家族是病态的，我自己肯定也会陷进去，我能提前知道答案嘛？”
冬瓜摸着鹿兮的头，“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有些事无力改变，你会坦然接受嘛？”
鹿兮点了点头。
“每个人出生就会死去，你的这一生很短暂，你爸爸到你这一代已经走向了陌路。”
“死亡是吗？还没怎么开始就死亡了是吗？”
冬瓜点了点头，鹿兮却异常的平静，“我到觉得是一种解脱，我也在想人生的意义何处来？不过如同我的名字一样，名可名非常名。有了个名字，却只是啊了一声就消失了。”
“其实没必要，前人给过我们很多答案，想多了会陷入虚无感觉，是体验享受也好，是奉献成全也罢。”冬瓜拉着鹿兮跑向田野，再无人的地方，带着鹿兮飞上高空。
远处星星点点，不胜美丽，“你看这盛世满眼的浮华，不过是苍生最后的挣扎。到哪都一样，分久必合，合久比分。谁会记得我们，即便记得住，你也知道我作为时序之神的候选，早就看清楚了连整个银河系都会走向灭亡。”
“没有意义嘛？”鹿兮看着眼前的灯火通明，这觉得有些寒冷。
“所以你不必讨好别人，我不需要，你长辈不需要，你老师不需要，想明白了这些，仍凭他风吹雨打，不过是尘世过客，谁给你灌输什么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就得懂事，先让他们换位思考一下，他们承担的了你的心理压力不。”
“那我为了什么而活？”
“不为别人，为了自己，你的心房里不该有恨，不该有七零八碎的绝望，你该是你自己，谁都评价不了你，谁都决定不了你，接纳自己的不足，即便你学什么都可以很快会，即便你很乖，但你不是神，我们做神的还老是犯错误呢，大不了接受惩罚，又不是错不起。”
“我该是我自己？”鹿兮看着冬瓜满满的松开手，只让鹿兮一个人悬在空中，她久久的看了这个世界好久。
“是你自己。”
这一切真的很美好，鹿兮看着冬瓜，“我想我自己不是废物了，即便我会说自己能力不足，像个垃圾似的，但是谁说废物不配活着，谁说无用的人生没有价值，轰轰烈烈也好，平平淡淡也好，我想做个画师，那个世界，是我们两个共同创造的。”
“即便没有我，你也可以。”冬瓜伸出手，“你不需要附庸于谁，本身能从这种情景之中安之若命，已经就很强大了。人人都笑林黛玉脆弱，不坚强，爱哭，世人嫌弃她，却没有人体会过无处安葬的绝望。”
自此大概每天晚上，冬瓜都会给她讲一段关于雪国的历史，从盘古开天辟地，到清朝走向灭亡，前因后果，一一分析。
日记本上的内容开始丰富起来。
这个世界的还有很多很多，我是未知的。尧舜禹原来是亲戚关系，他们都是黄帝的后代？
所以所谓的禅让制也是在所谓的落魄贵族里面的禅让，是不是应了那句龙升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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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屠杀那么多人也不是因为表面上的残忍，背后也有原因。
曹操可能是历史上性格比较复杂的人吧。
诸葛亮那么伟大的人物，对于他本身的满腔抱负来说，也是个失败者，大家歌颂的应该是他那难能可贵的精神。本来还喜欢这个人物来着，世人都说他多智近乎于妖，可是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也没保住？
老子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啊，听说冬瓜说道德经是易经的解读，而易经是群经之首，那我们这位伏羲始祖又是怎么样一个人？
。。。。。
最后的最后，我不明白，冬瓜说我先天体弱，但我现在还没什么感觉，我到底是病死的，还是怎么死的，十五岁，太短了。能做什么事情呢？
我或许只想守在我家人，冬瓜哥哥身边吧，好无力。所以澹小舟才说谁都不是我的光，我只能自己面对死亡，面对这段只有十五岁的人生是吗？
好害怕，算了，感觉学知识也是一种生命的旅程，还剩下的这几年，能多学点东西也好，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苦命的人太多了，我真的还只是沧海一粟，他们为什么会选我做缔造者？我得给爸爸留下足够多的钱，哦，还有基金委托，尽量给爸爸兜底。
诶，真的没什么好怕的，只是短了点。
不知道为什么，鹿兮写着写着又开始哭，然后哭累了就又睡着了，第二天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上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