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借我一生 九

“你决定的了吗？”

“决定不了啊。可我在想，小孩儿那么重情一个人，我不等他他该会多难受啊。”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照顾好秦乐声。我不说你也会这么做，顺带看好心染，当还我的人情。”

陈成倒水的手一抖，“你知道是我？”

“早就知道，一直知道。”

“那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从没提过？你为什么不以恩人的身份自居？我还一直沾沾自喜，喜我骗过了你。

“我施恩只为行善，而非图报。”

“谢谢。”

“陈年旧事，无碍。”

“我会的，I promise。”

“不用这么郑重，想说的话我在手机上设好定时发送，手机你转交给小孩儿，叫你来是找个人说说话，没打扰你复习吧？”

“期末而已。”

“真狂，我当年也这样，狂的没边儿。”

“自然是该狂的时候狂。你当年的风姿，略有耳闻，化学省赛第一，国赛弃赛，化学课看课外书碾压他校精英。十一中有你，百年之幸。”

“过誉了。十一中，我还真想回去看看。出来越久，越想回十一中，那时候多纯粹，多简单，每天除了化学，什么都不会想。以后去看看吧，十一中很好。”

“会的，等我去比肩你的辉煌。”

“好。”

“化学很美好，如果我没有更早遇见数学，一定会沉浸其中。”

“你喜欢化学？”

“化学本身值得喜欢。”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是开始，梦的开始。

“你说火化的过程，我会不会在空中俯视这个世界，看着殡仪馆？”

“你是唯物主义者吗？”

“不知道，若真有一个神在冥冥之中俯瞰大地，那他对这病痛生死该作何解释？神的旨意吗？”

“别费神了，想想别的。”

“道尔顿、门捷列夫，你说我死后能见到他们吗？我真的想过，想过去进入一家很优秀的科研机构，引领中国化学。”他能说什么？悲伤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笼罩病房。

世上最意难平者，莫过于壮志难酬，时不待我。他甚至等不到英雄迟暮。

“我去下卫生间。”他挣扎而起，逃离一样迈出病房。

“大夫，许文的病情，他……”

“不好意思，我们无能为力。”

什么是遗憾？人间留不住，放不下，抓不到。

“成哥，别，别太伤心。”他哪有伤心？他分明不喜许文，他分明……

他分明感到出奇无力，生活中难以控制的事情于他寥寥无几，生死即为其一。

“这哥们儿人的确很好。”蔡兴想说下去，被陈成抬手止住。他人从来很好，怎么会不好？若非他的好，陈成岂会有今日？

他仰头，眼泪回眶。

“别哭，节哀。”

“谁为你哭啊？”

“好，我自作多情了。我现在应该是回光返照，你别急，不用等太久的。”

“其实，我还是想看见明天的太阳的。”

心率变为一条平滑的直线。

如果是电视剧，背景音乐会悠长悲情。

他深鞠一躬。“文哥，一路走好，这声哥不是为他，是真心实意。”

一滴水珠砸在地上。

许文，2002年4月23日出生，2023年1月去世，高二母亲意外离世，遂辍学打工。

我多想借他们一生能去真正共度，去拥有光明璀璨的未来，而不是在美好的年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