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六皇子与臣子替身婢女(52)

蓝岚:“看她还有什么办法。”不比尚衣局的忙乱,清晨的梨岚居极为清闲。被砸坏的茶具很快换上了新的,屋子中心生了一个火炉,将寝殿烤的如春日一般暖。

菡萏言道:“说来也是娘子运气好,回来那人说,那刘婵玥竟然将钥匙落在了绣棚旁边,咱们的人才能这么顺利。”

“我先前还以为她是个心细的。”蓝岚撑着头,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发簪上的流苏。“原来也是一个马虎鬼,也是,若不马虎,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让人斗倒了,沦落到为奴为婢的地步。”

“这宫女她倒也做的舒服...明明是良妃将她贬了下去,她还替良妃卖力,还叫那姜才人来咱们面前显摆,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她真的以为,给良妃做几身漂亮衣服,良妃就能给她撑腰不成?不过娘子,咱们这下既让刘婵玥遭了殃,又叫良妃吃了亏,真是一箭双雕的喜事。也不知道没有新衣裳,良妃要怎么参加今日的晚宴。”

菡萏讲得高兴,蓝岚却忽然眉心紧蹙,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开口:“良妃她....不会杀了刘婵玥吧?”

“应该...”菡萏脸色难看起来,宽慰道:“那又和娘子您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没有保管好东西,还怨得了别人?咱们的人手脚干净,是查不出来的。再说,那天临人粗鄙,就是良妃真的穿上旧衣服赴宴,他们也看不出来。”

嘉顺元年,除夕夜宴,杯筹交错,济济一堂。鸣鸾殿内门大开,宫人舞乐不断。粉衣主舞于鼓面之上旋转,鼓下舞女裙幅落地,柔柔折腰,又层层散开。坐于高位远远望去,犹如荷花盛开于殿中。

除夕夜宴六宫齐聚,皇后抱病,贵妃、妃位之下是今年刚新选入的嫔御。蓝岚虽然是低阶美人,却能坐在良妃下首,此刻她轻抿杯中佳酿,瞥了一眼上首空荡荡的席位一眼,得意之情尽显眼底。

“天临使臣到——”

随着司礼内侍一声高唱,两列宫女引着一人徐徐入室。他年约五旬,样貌平平无奇,发髻却不似殿中男子半散于肩,而是高束于顶,银冠上还镶嵌着一枚宝石。“天临使臣拜见大启陛下!”男子单膝跪地,以手抚胸,向皇帝行了天临大礼。

殿上传来浑厚的男音:“使臣免礼,赐座。”李璟俨然主人姿态,威严中不失亲和。

使臣落座后,蓝贵妃弯唇一笑,亲切道:“天临使臣远道而来,在京城吃住可还习惯?”

“陛下款待周到,百姓热情好客,外臣此前即使不在京城,也能感受到天子威仪,多谢皇后关怀。”使臣拱手说道。

蓝贵妃面上扫过一丝尴尬,只不过一瞬间就消失,正想开口,却被太后抢了先:“使臣有所不知,今日皇后身子不虞,便代请贵妃主持宴会事宜,你眼前这一位,是我大启贵妃蓝氏。”

使臣连忙说道:“外臣眼拙,请陛下娘娘恕罪。”他抬眼直视贵妃,以玩笑的语气说道:“贵妃娘娘绝世风华,竟有国母之风。且我朝从未有过妃妾代国母出席的规矩,是臣来得仓促,了解不细,不知两地风俗有别。”

“不知者无罪,朕的皇后和贵妃素来贤良和睦,想必也不会介意。”李璟轻描淡写地将此事带过,示意人开席。

“后宫和睦,前朝便能安定。外臣只闻大启陛下治国有策,不想您齐家亦有方。”使臣朝殿上举杯。

李璟轻笑一声:“我大启古书有云‘身修而后齐家,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大启男子皆是如此作为。而朕欲明明德于天下,自然以身作则。”杯中酒双双见底。

“良妃娘娘到——”

“臣妾来迟,请陛下恕罪。”乔良妃碎步上殿,将裙摆一扫柔柔行礼。抬首,只见她淡扫斜红,然而众人的目光未在她的容貌上停留片刻,就被她一身雪衣吸引。

良妃着一身素白长幅绸衣,在一众庸脂俗粉中格外亮眼。素衣不足为奇,奇的是,有人将素衣当做宣纸,在绸上调墨书写。笔迹颇为筋骨,使得她如案上文人书画化形,只远远地着眼看去,便能闻到一阵清雅墨香。

李璟望着她的衣服愣了一瞬,最终还是太后出言请良妃落座。“臣妾来迟,当自罚一杯。”侍女倒酒,良妃向殿上高举,一派落落大方。“陛下不会怪罪臣妾吧?”

李璟虚抬酒杯,目光定在她的衣袖上,只见良妃起身举杯,双袖恰恰好露出二联诗阙。

“良妃今日的衣裳,倒是新奇别致。”太后笑着望向良妃,良妃也抿唇一笑。

“太后不嫌弃臣妾穿着过于素淡,败了兴致就好。这是尚衣局照臣妾的意思,特地为今日所做,以衣为纸,以墨代绣,上头写的是应时的诗词贺文,取个好意头。”

“良妃,你来。”李璟给了她一个眼神。良妃应了一声,拖着裙摆上前,心有灵犀一般,在他面前缓缓转了一圈,露出上头完整的诗句“高轩暖春色,邃阁媚朝光....”李璟循着墨迹,喃喃读来。“....继文遵后轨,循古鉴前王。草秀故春色,梅花昔年妆。巨川思欲济,终以寄舟航...是唐太宗的《元日》?”

“正是,太宗当年于元日写下此诗,描绘了当年宫中盛景,意愿效仿古代明君,使得海晏河清,八方安定,四海升平。今日臣妾将此诗于衣衫上,愿新的一岁,陛下继尧舜之德,护佑天下百姓。”良妃朝圣上恭敬一拜,语气措辞竟然全然不似从前。

李璟下座,亲自将良妃扶起。“爱妃有心了。”他的指尖无意触碰到字迹,发觉指腹微微发烫,心中了然。“心意甚好,这衣裳做的好,上头的字写的不错,良妃可知是何人所写?”

“这....臣妾不知。”

今日得知早先备下的礼服损坏,她险些要将整个尚衣局治罪。不过顾司制苦苦恳请她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这才折腾到如今的时辰。新衣送来时,顾司制一并将话术也转告了她,说是此衣服一定能博得圣上龙颜大悦。

李璟深知以良妃胸无点墨的性子自然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也说不出这样一番话的,上头的字迹偏偏和那日他在卷轴看到的下阙诗句一样。

本想等着看良妃笑话的蓝岚将笑容凝在脸上。“良妃娘娘,我朝现下国库充足,娘娘要做贤妃,倒也无需这般节俭。今日使臣在场,要让大使误会了。以为咱们大启堂堂四妃之一,年节之时,连件缀金带绣花的新衣也穿不出来可怎么好?岂不平白显得咱们陛下苛待妃嫔?”

才人穆鋆说道:“天下谁人不知,我大启人士好风雅,以诗文为衣裳,正是雅事一桩。金缕衣虽然华贵,却终究是俗物,唯有生活艰辛时,金银珠宝才显得可贵。国家眼下富足,又何须再求金缕衣?以嫔妾来看,良妃娘娘此举正是让使臣感受到我大启的风雅呢。”

“穆才人,你....”

“陛下。”良妃拿起李璟的手,温声说道:“春节当与百姓同乐,臣妾已经吩咐宫人,省下自己制作衣服的银钱,在城外设帐篷施粥,让流离失所的人,也能吃上饱饭。”

吴太后慈和一笑:“良妃这孩子大义,可称得上是贤妃。”蓝贵妃也是笑着点头,瞧良妃如同瞧着自己的亲姐妹。

众嫔妃一起说道:“嫔妾当以良妃娘娘为表率——”

唯有李璟一言不发,眸光停留在良妃衣衫上的诗文之上,久久未曾挪开。

守岁过后,宫宴结束。局后热闹散尽,平日里簇拥在蓝岚身边的热闹也随着这场宫宴散尽了。

蓝岚同侍女独自行走在宫道上,紧紧地绞着手帕,脸色如夜色一般阴沉。菡萏跟在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惹了主子不快。蓝岚走得太着急,又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眼下的石子,险些崴了脚,整个人歪在菡萏身上。“连个破石头都敢欺负我!”

“菡萏,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已经办好了吗?她为什么还能穿上新衣,惊艳四座?你瞧今夜,她来了之后,陛下都没有正眼看过我,连阿姐都赞扬她是贤妃。”

“娘子莫急,陛下只是从未见过那样的狐媚招数,一时被她迷了心窍罢了。待过了这新鲜劲,陛下的心自然会回到娘子身上。贵妃娘娘就更是了,她和良妃面和心不和已经有多年,今夜不过是碍着陛下的颜面逢场作戏。娘子是娘娘的族妹,私下是最向着娘子的。”菡萏苦着脸,强行安慰道。

“我们冒险筹谋,反而替她做了嫁衣。菡萏,我只是不服,论家世,论容貌,她哪一点及得上我?娘说了,我进了宫,必然能将陛下的心抓紧...可是。我总觉得陛下的心不在我这里,不在我这里,那又在哪里呢?只有良妃,只有她.....”

“不对,菡萏。良妃今夜太反常了,她何时是那样心怀天下的贤妃?”

“奴婢也看出来了,是否是尚衣局的刘婵玥为了自救给良妃出的主意?这奴婢从前在储秀宫的时候就狡猾,又不知道使了什么诡计从浣衣局出来了,今夜之事,莫非...也是她的筹谋?”

“刘婵玥,我猜也是她。良妃何曾这般聪明过,能铤而走险以素衣争宠?她已经沦落到宫女的境地,却依然能左右大局,若是陛下再想起她,这后宫还能有我的一席之地吗?”

“娘子,多思无益。良妃小产伤过身子,恐怕再难有身孕,娘子如此受宠,想必不多时肚子就会有动静。只要娘子诞下一男半女,不愁陛下的心不在咱们这里。”

宫城另一边,天临使臣掩盖门窗,在八仙桌上点了一支蜡烛,与侍从夜话。自从宴会归来,使臣便忧心忡忡,侍从打来一碗醒酒汤劝他喝下。“大人今夜喝了许多,想来是醉了,身子乏了。”

“你觉不觉得...今夜大启良妃的衣裳,那件水墨衣裳有些不对劲?”使臣捻着发白的胡须,眉头凝成了结。

“奴才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这不是普通的宫廷争宠吗?”

“不,我是说,良妃衣裳上的字。”使臣眯了眯眼睛。“我总觉得,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或许是大启名家之作?大人,这良妃出自富商之家,如今更是皇商,藏几幅名家字画不足为奇。”

使臣沉默了片刻,出言否定。“我..”话未曾说完,酒劲上头,令他脑壳一疼。

雕花油纸窗外,一弯水月朦朦胧胧。深蓝苍穹之下,无人留意到一只羽毛雪白的鸟在月光下一掠而过,仿佛月辉所化,来无影去无踪。它轻易穿梭在紧锁的宫墙之中,由外向里,落在另一扇窗棂之上。

窗前的影子越发浓重,一道纤纤女影落在半开的窗前,她伸出手,白羽鸟驯服地落在掌心。“是那边来信了?”

“嗯。”她点头,将玉指探入白鸟的尾羽中,一声鸟啼叫尖锐凄厉,她的手中已然出现一枚白色尾羽。借着月光将它翻开,只见尾羽背后用蝇头小楷写了什么。

女子阅读之后,眉心轻轻地一跳,随后就那尾羽随手埋进室内火炉中。火焰熊熊,吞没鸟羽,而白鸟早已消失在窗前。来无影去无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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