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请怜取眼前人（四）

美琴突然发现今晚是上弦月，月亮的形状如同嘲笑讽刺的嘴巴，月光非常微弱。距离城市中心颇为遥远的铁桥上没有路灯，与眼下的黑色河川连接在一起，形成一片深黑色的区块。

御坂美琴独自一人，两手放在护栏上，茫然地凝视着远处街上的灯火。

少女的周围仍然散发着蓝白色的火花，但情绪稳定下来的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未能把控好能力使雷击落在桥上。

她小时候曾躲在被子里，玩着自己手中交流的电火花，对别人来说避之不及的东西是美琴的星星。那时候很认真地期待着，等到自己长大，变得更强之后，或许有一天能够创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星空。

没错，那就是长大之前的美琴。但美琴心想，现在自己已经没资格做这种美梦了。

“所谓的肌肉萎缩症，就是肌肉无法依自我意志移动的一种病。而人的头脑，是借由电流信号来下达指令给肌肉的。”

“如果能获得操纵人体电流的力量，那么或许就能够用不同于正常神经回路的方式对肌肉下达指令。”

“对于那些明明知道身体逐渐虚弱却什么也做不到，精神逐渐被不安与恐惧吞噬的人们来说，或许可以为他们带来一线曙光。”

“……”

本该带来希望的东西却成了堕落的毒药，现实以完全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粉碎了少女的愿望。

还有，铃科百合子…不，那不是铃科，是披着那副精致皮囊的恶鬼。

她必须阻止实验，美琴低下头，今天下午她乘坐最后一班公交到了第二十三学区---树状图设计者总控室所在。

她想修改实验过程，加入因为【一方通行】与【超电磁炮】进行战斗导致实验故障，【一方通行】无法升级为Level.6的信息，引起那些依赖树状图设计者的研究员的慌乱，借此趁着空隙结束实验。

但是，统括理事会最终报告-- 关于树状图设计者失去音讯的最终报告，7月28日0点22分，树状图设计者从卫星轨道消失，当天1点15分，派遣首波搜索队，当天3点40分，回收发现的部分残骸，分析树状图设计者……坠落。

少女眼里可行的路被堵死了。

监控摄像头里也许是想嘲讽她的无力，她亲眼看着惨白的恶鬼在深巷里把妹妹撕成了碎片，那双金色的眼晴在黑暗的屏幕里亮如炬火。

“这样就行了吧…”她说。

从前，有个梦想着要帮助他人的少女，但是，少女的梦想，却造成了两万人将被杀死的事实。所以，少女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够阻止这件事发生，就算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必须停止这个疯狂的“实验”。

面对那名惨白的恶鬼，美琴已经完全不心存侥幸了，她接受了曾经喜爱的学姐是伪装的恶鬼的事实，对方杀害御坂妹妹的眼里根本没有怜悯之心，妖异的金色里是嗜血的淡漠。

如果那对非人的眼瞳里有着一丝悲叹，自己都会理解成这是少女的无奈之举。

可惜，惨白的恶鬼如此享受。

就算是自己去实验，她也会像杀死御坂妹妹一样将她毫不犹豫的杀死吧？

少女并不认为赌上性命是一件很帅气的事，没有人希望失去自己的生命。

事实上，在想起那对金色的双瞳，她在发抖。指尖逐渐失去血色，变得冰冷，后脑勺仿佛围绕着一大片的杂音，完全没办法冷静思考。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大声呼救。

但是，那却是绝对无法容许的行为，她地曾经能呼救，并能够帮助她的人已经成了杀人如麻的恶鬼。

突然的。

少女的脑袋里浮现出一名少年的脸，拥有神秘力量的少年。

即使是学园都市内七名超能力者之一的攻击也奈何不了他。那是真正的强者，明明拥有与Level.5掰手腕的力量却坦然接受自己被打上“无能力者”的烙印，很轻松地说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种话。

“面对何等的弱者与强者，皆能给予平等对待。”

看起来名貌不显的少年是哪个教典里跑出来的圣人啊？

仔细回想，几个礼拜前美琴才跟那名少年在这座铁桥上打过架。

那名少年为了将跟自己非亲非故的不良少年们，诱离爱打架的美琴身边，彻底化身成一个小丑，故意让不良少年追着跑。

………

等等！

美琴一惊，她猛然意识到少年与恶鬼相识。

那一天在少年桌子对面安静吃着牛排的少女就是铃科百合子，她不会记错。而且在量子变数爆炸时，如翼展开的火焰下，他们互相道好，就如同故人的久别重逢。

如果少年本就知道属于铃科的黑暗，他还会挺身而出吗？

……会吗？

“喵~”就在这时，空无一物的铁桥上响起了猫的叫声。

美琴往下一看，一只小猫正坐在美琴的脚边。带着温暖的黑色毛皮，跟夜晚的黑完全不同。黑猫抬头看着美琴的脸，宛如不知道什么叫做污秽的稚嫩孩子一般，“喵喵”地叫着。

这只猫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美琴心想。

就在这时--- 桥梁尽头传来“喀”的一声脚步声。

美琴抬起了头，就在黑夜笼罩的铁桥上。没有一盏路灯，唯有像针一般细的弦月光芒透过铁桥的钢骨撒下来，映照出少女周围的空间，清冷的光漠然得令人窒息。

“…你到底在干什么？”像撕裂了笼罩桥梁的黑暗与寂静一般，少年的声音响起，他来到少女的面前，仿佛让周围都变得温暖了。

上条的手里拿着一叠白色的报告纸，如同骑士手里持着的披荆惭棘的利剑。

真是……宛如童话剧演里听见了公主那被黑暗吞噬的呼救声，立刻飞奔而来的男主角一样。

可美琴后退了，她在害怕。

害怕从少年口中听到比现在更加绝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