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被神抛弃之人（四）

狂风在咆哮，黑夜的爪牙延伸至沉默之地。

趴在大楼屋顶隐藏着身影的少女微微眯起眼晴，紧紧贴于枪械的耳朵能够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少女的双手握着看起来与她极不搭调的漆黑长枪。或者说，一把异形的枪械。因为这把长枪全长一百八十四厘米，与一名成年的壮汉相当。如果有人目睹此景会觉得荒诞吧？娇小少女居然握着一把比自己身高还要超过许多的长枪。

钢铁破坏者MX，究极的杀人兵器。

改良于波湾战争中，号称可以从两千米远的距离击毁战车的“对战车用狙击枪”贝瑞塔M82A1。本来，这把狙击枪由于后座力太强，设计者认为连发功能并不实际，因此未加入连发功能。而"“钢铁破坏者”便是将这种枪械硬加上连发功能后的实验枪。

“钢铁破坏者”之可怕，光后座力就可以把一些廉价的安全帽震得粉碎。但是，身材纤细的少女却将它完全掌控在手中。承受冲击的诀窍不是压制而是吸收。少女的学习装置经过十四天的资料输入，成功地学会演算“钢铁破坏者”所释放的冲击力道，并且导引出最有效率的承受方式。

御坂妹妹。

她们在以一种畸形的速度成长，是连学园都市第一位都夸耀过的学习能力。

屏住呼吸。御坂妹妹调整角度，透过冰冷的望远镜头锁定了六百米处的目标。

是个刚走出便利店的少女，及颈的雪白短发，披着浅灰色的针织衣裙，在裙摆的下方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店里温暖的明黄色灯光打在少女脸上，把她身边冷冰冰的氛围拍散很多。

哪怕是通过望远镜的超距离观察，也不能否认对方是位罕见的美人。

像摆在展览柜中的名贵瓷器，脆弱得仿佛轻轻触碰便会碎掉。常人瞥过那位少女惊艳一眼中难免会抱有这样的想法。

但在御坂看来，则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是比锐利的刀尖还可怕的家伙。因为根据书库中的纪录，这名少女的正式战斗战果是全战全胜，不但如此，而且一点擦伤都不曾受过，甚至从来没有采取过防御或回避手段。

这名少女，就像是一把细而薄的刀，刀身是湖水般的潋滟，斩开敌人身体时迸射的血同样如花一般绚烂。这是之前死去的接近万数的御坂的总结，残暴狰狞，仿若血色的刺绣，很难想象有人剥夺生命也可以具备艺术样的美感。

可怖可畏可敬。

少女不知道这名“目标”的本名，只知道她的代号是“一方通行”【Accelerator】。

这就是少女的名字。她是巨大超能力开发机构“学园都市”中，仅仅七名超能力者中位居顶点的人物。

说是学园都市的王座也不为过。

“横向风强劲…将准星往左修正三格。”少女旋转着望远镜头旁的小螺丝，口中喃喃自语。

略显懒散甩着便利商店塑胶袋正要走回家的少女--她就是御坂的目标。

“大楼风从三个方向交集成漩涡，准星往右修正一格。”

少女在持续微调望远镜头。枪的子弹，其实很容易被风所影响。而且在钢铁丛林的高处，劲风不会从单一方向吹来，来自四面八方的高楼风互相碰撞激荡形成漩涡，又往各个方向散去。

对手是学园都市的第一位，只要开枪便会被对方察觉。她必须确保准星的绝对准确，以求一击毙命。

御坂将手指放在扳机上，完全没有犹豫。即使镜头彼端是一个活生生的少女，即使心里清楚明白，只要扣下扳机，威力足以击穿混凝土的五十口径的对战车子弹将以时速一千两百公里的速度破空而去，在声音还没抵达前，把少女的上半身轰成碎片…。

御坂脸上依然没有丝毫犹豫。她的脑海里只有唯一一道命令，以远距离狙击方式，摧毁最强的超能力者“一方通行”。

御坂倾听着风的声音，听着激荡的风流卷起气浪，听着呼啸的风吹打楼窗，听着……所有的风在某一刻归于平静。

时间只有短短的两秒，扳机扣下。

伴随着爆炸般的巨大轰鸣，数颗子弹切开空气，在枪口迸射火星。御坂居然选择了连发，这恐怕是设计者都难以想象的场面。后坐力能够掀翻一名彪形大汉，让持枪者肩胛骨脱臼的怪物狙击枪被御坂牢牢地握在手中。

数颗子弹的间距可以用厘米作为单位，是连机器都自愧不如的精准控制力。

这些子弹原本应该将远处毫无防备的少女轰成碎片。

原本……

刹那，御坂手中的“钢铁破坏者”爆炸了。

击中少女的子弹竟然弹了回来。简直像是录影带倒带一样，掠出的子弹完美地循着原本的弹道回头，精准地回到狙击枪的枪口中，将“钢铁破坏者”从内侧轰成碎片。

但是，少女的身体机能却不足以让她看清楚飞来的子弹。

不明缘由。

而在这把怪物般的长枪被破坏瞬间，爆炸的钢铁碎片扎进了她的身体里，抵着枪托的右肩失去了知觉，那里的骨骼与神经可能直接毁坏掉了。

“嗯？”便利店的门口，铃科抬起头，目光笔直锁定了高楼的一角。

要逃！

在那对不似人类瑰丽红瞳下，御坂的内心深处陡然响起这样的呐喊。

全身如同被泼了滚烫热水般剧烈疼痛，但少女却不在乎，因为没时间管这些。她移动伤痕累累的身体，奔向大楼的紧急逃生梯。

真的逃得掉吗？

御坂心里清楚，这根本不可能。

对方是学园都市的第一位，成功逃走的几率不到万分之一。为什么要逃呢？明知会死。御坂不知道，也许单纯是为了延长生命的存在吧，即使一秒也好。

“哒哒”的踏地声不紧不慢，像一名猎人从容接近落入陷阱的猎物。

风来了，掀开了御坂的茶色额发。

她闻到了独属于咖啡的醇厚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