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affodil(3)
The waves beside them danced; but they
Out-did the sparkling waves in glee:
A poet could not but be gay,
In such a jocund company.
I gazed—and gazed—but little thought
What wealth the show to me had brought.
湖面的涟漪也迎风起舞,
水仙的欢悦却胜似涟漪;
有了这样愉快的伴侣,
诗人怎能不心旷神怡!
我凝望多时,却未曾想到
这美景给了我怎样的珍宝。
至于之后。
厄科痛快的答应下来,问他的多姆拉琴是在哪丢的。在他回答卖给家附近当铺的老板之后,厄科一下子钻入水中消失,前后不过三分钟她便再次出现,手上正拿着他的那把多姆拉琴。
“这么快...?是用了什么法术吗?”
厄科摇了摇头,先把多姆拉琴递还给阿列克谢,然后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长发。
“偷的。”
两个人相视而笑。阿列克谢早知道她也许并不是什么所谓的许愿精灵,也许只是一只普通的泉水宁芙,但他现在彻底的确认了这一点。
“那我的另外两个愿望你要怎么实现呢?”
他看到厄科佯装思考了一阵,然后缓缓拖长声线回答他:“第二个愿望很轻松,对我来说永远是很简单的词汇。而第三个愿望更轻松,你会永远维持这热爱,因为以我所见,你的身旁早已空无一物。”
阿列克谢听到这话明显怔愣了一下,旋即自嘲的笑笑。是啊。他想。对于人类来说百年光晕已是寿命的极限,而对宁芙来说也许只是长久时光中的一抹霞光。
至于身旁空无一物,为了弟妹的存活他近乎拼尽全力,最终还是没有教好那几个孩子,还差点把自己的多姆拉琴给赔进去。
说实话,他再也不想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他人能得到的好处了。他什么都没有了,但他起码还有自己,还有....还有厄科在。他的欧律狄刻还在这里,他的多姆拉琴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的灵魂原本是一具空壳,现在才被厄科和琴声填满。
“才不是一无所有,正相反,我觉得我现在,比起以前来说才更像“阿列克谢”这个人了。”而不是某些孩子的哥哥,街区里那个不知廉耻的妇人生下的某个孩子,市区里拿着多姆拉琴弹着的乞丐。
厄科凑近他,满身的水汽也贴了上来,犹如雨后空气散发的清新味道明晃晃将河面上的臭气的隔绝。阿列克谢仰头看她,那明亮双眸如同夜晚被点亮的星空,她的笑一如既往的温和而空洞。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
他牵上她的手,拉着厄科走在那布满烟尘的道路上不顾一切的向东走着。阿列克谢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但他知道他再也不想回来,只想带着多姆拉琴和厄科远走高飞。他忽视周围人惊异的视线,怀里死死揣着那50卢布,沿着能看见的车站一直走一直走。连地图也没有,他只是顺着路标指向的方向,然后按着直觉向着想象中的奥涅加走去。
一直到天色已晚日落西山,月亮高高挂起,他饥肠辘辘的肠胃发出不满的抗议,他最开始还没察觉,直到他僵硬的身体感受到温软的指尖轻触他掌心,两人心中的温度相互传递着,他才发现自己早已走出去很远,回头也再不见熟悉的街道,目之所及就只有一片荒凉的公路以及路旁锈的掉渣的站牌。
他轻咳一声询问厄科是否累了,与此同时他左右张望的寻找着,果不其然在车站附近有一家略显简陋的旅店。厄科托着下巴,微笑着问他知道不知道自己一步不停的走了快两个半小时,阿列克谢不由得无地自容起来,为他这一路上都沉默着一直走没有问厄科是否劳累而感到有些尴尬。
阿列克谢马上牵着她走进旅店,老板是位和蔼的夫人,正坐在前台打瞌睡,看到客人进来赶忙直起身子,在看到是一位衣衫褴褛的青年带着一位外貌堪称天仙的女子走进来时,神情就显得有些精彩了。阿列克谢对这种表情再熟悉不过,他小时候就经常看到邻居家的那些个妇人们盯着带他出门的父母嬉笑窃语。
“单人间3卢布一晚,双人间5卢布一晚。免费提供第二天的早饭。”
阿列克谢刻意忽略了老板娘那面露精光的神情,他只是为难的数着手上杂乱的50卢布,但最终还是决定开双人间。他刚准备把面值为5卢布的纸钞放在桌上,厄科就伸手止住她的动作,随后温声细语的跟老板娘说:“单人间吧。”
“房间在二楼。钥匙上有房间号。”
老板娘脸上的表情更微妙了,但客人的事也不好多管,只能自己在脑子里上演那些戏剧性演出。她俯身从抽屉里拿出钥匙递给阿列克谢,他接过钥匙连忙避开老板娘的视线就牵着厄科的手走上楼去。
“呼。”阿列克谢推开门之后松了一口气,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他才不想再面对那样的眼神。厄科嗅闻着房间中的茉莉香薰味,鼻子耸动,而后打了个喷嚏。阿列克谢连忙把她牵到床上让她坐下,然后忧心忡忡的问:“宁芙会像人类一样感冒吗?”厄科被他逗笑,笑声如同银铃晃动,但她没有回答阿列克谢的话,只是问他为什么不一起坐在床上休息。
阿列克谢红了脸,说他睡在地上就好,这么多年也习惯睡在硬地板上了。厄科笑看他的不知所措,抬手指指床头柜上放着的玻璃花瓶,不觉站立的青年随着她的视线望去,那玻璃花瓶里插着一株金色水仙,窗外的远光洒落在瓶中清澈的自来水,显得波光粼粼。阿列克谢有些疑惑,转头正欲询问厄科,她却轻阖上双眼施了术法,他就看着厄科化成一滴水珠钻进了那瓶里。
阿列克谢怔愣片刻,抬手用指节轻敲玻璃,有些水珠溅出点在了他的手背。
也许她准备歇息了,他放轻动作在柔软的床铺上坐下。自从妹妹克谢尼娅出生后,他就再也没有躺过家里唯一那张给孩子睡的床,他有时候睡在客厅,更多的时候还得拿着几片破布放地上就这么睡去。他将自己多年来疲惫的身躯沉沉坠入柔软的床铺上,盖上轻薄的被子,在夜色的抚慰慢慢睡去。
正是深夜,厄科悄悄从瓶中钻出,她身形一动,动作轻盈的坐在床垫的边上,侧身看着阿列克谢的睡颜。垂眸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这些思虑有关她的奇怪“愿望”。
在现代宁芙的族群中她是最奇怪的那个,她来自非常古老的年代,在她最为年轻的时候,卡俄斯的神明仍然存在于这世间。那时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充满生机与饱满的情绪,而在日复一日年轮无情旋转下,她不知何时开始与这世间的情感逐渐脱离。
她不理解自己为何被族群排斥,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被别的宁芙议论,但她素来喜欢清净,在知道自己并不受她们欢迎的时候选择了离开卡俄斯这块小地方,在不知自己该去哪里的情况,几乎把整个世界迅游了一遍——毕竟水这种物质,无处不在又取之不尽。
在人生的最后,她望着自己倒数的寿命,曾经自以为遥遥无际的尽头如今只剩下不过70来年。她虽为此无措了一段时日,但最后还是豁达的选择继续她的旅行,哪怕她已经绕着这世界绕了十几圈,看过各个国家的兴衰,也目睹过战争的惨绝人寰,她只感到有些眼花缭乱,一切的场景闪烁的都太快,那些起落也都只是在一瞬之间。
在她不知多少次来到第聂伯河畔的时候,她惊异的发现普里皮亚季城已经建立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工厂。于是她在这里稍做停留,就那样看着这里的水流逐渐加上了那一圈又一圈的油彩,她并没有太多的情感触动,只是觉得人类这种生物非常神奇,对自然的改造仿佛在瞬息之间,在很久以前的过去,人们顺应自然生长,现在却可以轻而易举改变自然,所以她愿意在这里停留浪费她剩下的时间。
“扑通。”
一枚硬币轻巧的坠入湖底,她在水中注视着岸上神色晦暗不明的青年,厄科不是第一次见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他弹起多姆拉琴。对于音符的律动她总是理所应当的神往,毕竟她来自以诗歌盛名的国度卡俄斯。只是这次——她钻入水底捡起那枚锈迹斑斑的戈比,将它轻轻的融入心间。她感受到了这1戈比的生命旅程,它途径过了许许多多人的双手,最终在一段旋律的带领下来到了她的身边。
厄科听到身边被污染的水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她只是将柔软的双手触及了堆满泥沙的淤泥底,捞出她尘封已久的那顶月桂花冠戴在头上。
河岸边坐着的青年紧闭双目双手合十,似在虔诚的祈愿。厄科当然不是那种能实现愿望的神,她只是一只小小的泉水宁芙。但在这仅剩的5年里,她突然起了和一位人类认识的欲望,眼前的青年显然是最好的目标。
“你是来许愿的吗?”
她胡编乱造那样一个身份,甚至没有过多证明什么,只是同意了他的那些提议,整日等待着阿列克谢来到这里为他演奏曲目,到了后来他放松警惕,会向着她倾诉日常,而她在想起人与人之间信息交流需要对等这件事时,阿列克谢已经毫不保留的和她说了所有,这才堪堪提起故乡卡俄斯的事。
阿列克谢以为这是在他的努力下他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但厄科只是纯粹忘记了如何与他人建立关系,突然想起来才开始与阿列克谢深谈。
不过厄科当然喜欢阿列克谢,人类的情感波动总是美好但酸涩,她依稀记得过去她也有那样充满生机的情绪,失去感受的惆怅感从没有一刻逃离她的身躯,她无数次渴望世界为她重新带来情感的体验,为此走过街道与战场,为此踏过田野与河流,为此越过高楼大厦和农家小院...
她想念年轻时的自己,所以在有限但长久的生命中进行过无数次尝试。
但都没有用,她只不过一介看客,那些场景最后都会成为过往云烟。她惊异于自己为什么从没想过和一个人类建立联系来收获情感这件事,最后默默归结为是自己在长时间的麻木中没动过脑子的缘故。
不过那样平淡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阿列克谢在那个冬天怀揣这满身戾气来将愿望说出口让她实现。她没有问任何问题,也没有劝他回家和亲人待在一起。
想吃什么就去吃,想玩什么就去玩,想逃离什么就马上跑,这有时会被大部分人们当成所谓“自私”的象征。
但厄科从来不理解。
她倾听了阿列克谢的三个愿望,在问过琴的下落之后直接顺着水蒸气离开,然后当着那老板的面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最后在他恐惧的眼神中把视线中的多姆拉琴带着微笑直接拿走了。
至于剩下两个愿望。
“第二,我想要厄科永远陪着我。第三,我想要永远维持自己对爱好的热爱。”
该怎么理解这个永远?泉水宁芙由水构成,哪怕彻底消亡也不过是成为无意识的水滴,而水啊,从来都是无处不在而取之不尽的。这对她来说可以称之为是“永恒”。至于第三,人类对事物的热爱有时总会三心二意,但像阿列克谢这种人类,短暂的寿命与小小的心脏,一定装不下任何更多余的东西。除了眼中所能视之物,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维持。
窗外夜空的星星闪烁着,这是在普里皮亚季城中看不到的景象,工厂常年的运作让天空也变得灰蒙蒙,连空气都沾染了几分死气沉沉。
厄科抬手挡住光线,她无声的笑了起来,而后又在夜色中化为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回到了那玻璃花瓶之中。
早晨第一束阳光映照到床上,此时房门也被敲响,门外是老板娘的声音。厄科从水中幻化而出伸了个懒腰,她转头看看因为被疲惫折磨的还在陷入深眠的阿列克谢,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自己去开门。
“啊,小姐。这是两份三明治和两杯热牛奶。”
老板娘见到是她来开门,又眼尖瞥到床上的那位青年仍然呼呼大睡,看她的眼神中不禁带了些许同情,语气也缓和下来。
“小姐,说真的。你要是来自一个不错的家庭,就不要老是闹一些小脾气。你看...”
她向门内仍然听不到任何动静的阿列克谢挤眉弄眼,试图让厄科看懂她那点暗示。但厄科哪能听懂啊,她先是接过餐盘向老板娘表示感谢,在听到老板娘那话中有话的暗示时只是以温吞的语气回答道:“可我答应过他了。”
门前的老板娘听到这话面上不免唏嘘,脑中继续上演着昨晚那还没演完的想象中的大戏。厄科也不管她,自顾自把门关了,顺手把餐盘端到床头柜上,轻轻坐在他的身边,伸手拿走属于自己的餐点,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三明治的香气掠过床上侧躺着的青年鼻尖,阿列克谢从梦境中醒来,睁眼就看到了靠着床头背对他的身影。厄科转过头来望向他,清浅的笑意挂在嘴角,晨曦的余光还存于她双眸之间。
“不吃早饭吗?”
她指指床头柜上的食物。阿列克谢赶忙起身坐到她的旁边,同样伸手给自己拿了一份三明治,随即就狼吞虎咽起来。
他已经快24小时的时间滴水不沾了,昨晚还连续不停走了两个多小时。更别提其实他从未吃过三明治这种食物,对他来说这是一份从未有过的,最美味的早餐。毕竟在他曾经的想象里,他以为三明治只有首都的人们才能吃得起。
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不清的对厄科诉说他接下来的计划,她面带温和的笑意,就那样听着他滔滔不绝的幻想。
“我们一会坐长途车去奥涅加....带着我们的多姆拉琴。我听说乌尔萨最注重那块地方了!..我可以去那里找工作!然后闲暇的时候去街区那边弹琴——总之,总之先这样!”
厄科只是凑近他侧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身上是灰尘堆积而来的脏污,满身暗沉的他唯有那如同深海般的眼眸闪烁着微光。她有些惊讶,因为此前自己从未从他的双眼中分辨出任何情绪,但现在她却看得出来他的心情现在正如同初晨微风吹过的小型浪花,沙滩上的扇贝轻轻张合着口冒出些许气泡,四周是寂静,深处却是隐约可见的希望。
“好,我陪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