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other day of sun(1)
泰姆河,斯图亚特大名鼎鼎的母亲河。在灯先生 的那个年代,经常会有传言说泰姆河会为人们带来幸运与财富或者垃圾和水草,运气好点你还能捡到一两具尸体。灯先生经常和自己的教子说自己的出生的地方就在泰姆河,格里安面对这种话通常会一脸莫名其妙,他权当自己的教父又开始吹水——毕竟灯先生总是很喜欢把自己的过去化成夸张童话故事,但这件事他意外的并没有加入夸大的成分。
他被父母装进了一个野餐篮里,从上游漂流到了伦底纽姆这座城市,刚好被出来抽大烟的孤儿院老护工给捡到了,结果拿起来一看差点给这婴儿丢到水里淹死——因为他的脸上有大面积的烧伤块,上面还爬着几只恶心的蛆虫,看上去就让人毛骨悚然。但那老护工终究是没犯下故意杀人罪,看他还有口气就带回了孤儿院。按照灯先生的说法,当时大概只是一时兴起被带回去,能活活不能活就死。
他没让那个嗑嗨了的失望,伤口上甚至没上任何药就随着时间慢慢恢复了。虽然没有及时处理依旧留下了可怖的伤疤,但他总归还是活了下来。在他完全恢复之后,孤儿院的护工们为他的居住证明写下了新的名字:诺瓦·布瑞尔,由另一个护工随便起的。
当然,这个名字并非最广为流传的那个。不过那个名号的起源并非来自什么伟大的故事,只是因为他懂事之后就莫名开始负责熄灯,一开始人们还非常正常的称呼他。
“诺瓦,关灯。”
“布瑞尔,关灯。”
到后来大抵是懒到了一定程度,看他两眼叫声“关灯”亦或者是直接看都不看不耐烦的提醒一句:“灯。”大差不差,反正他总是明白自己该干什么。
灯先生在护工们的眼中是相当靠谱的存在,他吃着最少的饭,干着最卖力的活,说着最简短的话,很多事情甚至不用教,他聪明到自己学会了识字。他多么勤劳而质朴的为他们赚取额外的“收益”。他从未为自己的脸而自卑,因为护工们甚至为他的脸而骄傲。靠着这张脸他在街道上不知吓坏了多少孩子,正是因为连一点威胁功夫都不用做,小孩子的小钢蹦子儿就自己到了他的手里。
在孤儿院的小孩子眼中他更是一个好大哥,他相当慷慨。他会把藏起来的值钱的东西通通都送给他们,无论是今天的干的活已经达标还是不达标的,只要找他要他就会给。他的脾气也非常好。哪怕有时候他两手空空的回来,护工和孩子们把他大骂一顿,或者打一顿。他也不会记恨他们,只会笑呵呵的道歉,然后第二天一定会拿更多值钱的东西回来。
这些事在他们眼里全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是一个从垃圾站捡来的破烂,连上电才能勉强发光发亮,他的作用也就这么一点,去别的地方谁会需要这盏灯呢?
没人会需要这样的灯,所以这里是我唯一的容身之处。
他压下帽檐,抬头看向一座庄园的围墙,他已经在这里蹲点了好几天。在斯图亚特的贵族日渐式微的当下,小偷们也逐渐将目光移向这些老不死们。这几天他打听到知道这里是卡利拉家族旁支系的地盘,但是守卫并没有多忠诚这个事实,以及有一个房间无论白天和黑夜都不开灯,从外部看比其他房间都要小,应该是一个没什么人会去的杂物间。
哪怕伦底纽姆已然堪堪入秋,但正午的阳光依然残酷无情。屋檐散步的野猫趴在阴影处乘凉。他带上老旧的自制面具,动作放缓手脚并由的爬上围墙上,他坐在上方观望了内部结构一会儿,然而一个守卫都没有,仅有一只野猫远远的看了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觉。他猜那些不称职的家伙都不想被这太阳给晒伤,大概都去休息了。
他放松下来轻盈的跳下围墙,他的身手颇为敏捷沉着,暗自使力扔出生锈的钩爪勾住窗台。他拉了拉麻绳,确定完全固定住了之后伸手攀附着墙体,然后慢慢往上爬,这过程中他大气不敢喘,一刻不停的直到最后两腿完全站在了窗台上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这次,一定要拿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回去。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伸手准备把窗打开。但就在那一刻,半边窗户在他面前自己打开了,一条白皙的手臂伸了出来。他脸色一白,正准备顺着墙体往下跳到柔软的草丛里,却被那只手快速的拽了一把,他没反应过来,踉跄着被拉了进房间。
那是一位有着柔顺深棕色长发的少女,她微笑注视着他的眼睛。蔚蓝色的海洋直直撞进他那黯淡无光的瞳眸,他毕竟从未和一位真正的贵族小姐对视过,对这样的状况相当不知所措。是的,他直觉笃定她是一位小姐,而不是仆从,哪怕她的衣装非常简洁,没有任何装饰甚至布料上还有一些明晃晃的补丁。
正在他愣神的时刻,少女转身拿起一个类似于记事本的东西推到了他的面前。他低头辨认着上面的字句,少女则期待的望向他。
“我在这上面看了你很久,也在经常和我传纸条聊天的女仆小姐口中知道了你。人们叫你灯,只要给你一些有钱的东西,你就会帮助人们对吗?那你能来听我讲课吗?每天都来一段时间,报酬是我的首饰。”
他并没有为这突如起来的富贵而非常兴奋,相反他只是低头看看记事本,又看着一脸兴奋的少女非常沉着的问道:“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但如果细听,会发现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颤抖。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她,而她久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久到他开始想要逃跑。
直到一张新的纸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我猜你在问我是谁?我叫做安。很抱歉,我不会说话,也听不到。如果你是在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或者疑问可以请你写下来吗?”
他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情报里有没有说这家的小姐是一个有先天性缺陷的残疾人,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冒这种风险去做听起来很奇怪的事——上课,但是学生还要从老师那赚钱?
他定了定神,动笔开始写字。
“我叫做诺瓦·布瑞尔。你当然可以叫我灯 。我对宽容的买卖没有什么意见,但我想问为什么是我,你做这件事的意义又是什么,而且倘若安小姐你是聋哑人,又该怎么教我呢?如果很难回答的话我明天会抽时间再来一趟,到时候我们再谈谈。”
他将写满了字的纸条递给安,仔细阅读着他的问题,最后用红色的羽毛笔给“明天”这个词画了个圈,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要明天再说的意思了。他也朝她点头示意就准备离开这座庄园——毕竟至今为止还一无所获,他总不能空手交差。但安再次拉住了他的手,他转头给以疑问的眼神,安把折起来的纸条递给了他里面明晃晃夹着一条宝石项链。灯轻声说了声谢谢,但突然意识到对面听不到,正准备做点什么表示感谢的时候。安松开了拉着他的手,并挥了挥自己的手臂,表示再见。他下意识抬头,结果又猛的扎进那片蔚蓝色的海洋。
他愣了一会儿,也顺势挥了挥手。
微风吹过半开的窗,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出神。半天过去才想起要把窗户关上,屋内又陷入一片黑暗,她点起老旧的煤油灯,伸手在破旧的木柜子里整理需要用到的书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