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命脉相系

白砚是在刺骨的疼痛中醒来的。

血色荒原上，狂风卷着砂砾拍打在他脸上。他撑起身子，五指深深抠进滚烫的地面，指甲缝里渗出黑血。喉咙里泛着腥甜，他吐出一口混着金丝的血沫，这才发现胸前的衣料早已被汗水浸透。

陆无尘就跪在他身边。

少年的手指正缓缓划过胸口，锋利的指尖在皮肤上割开一道细痕。鲜血顺着掌纹流淌，在掌心凝成一道暗红色的符文。白砚瞳孔骤缩，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陆无尘按住肩膀。

“你疯了吗！”白砚怒吼，喉结剧烈滚动。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妖核正在暴动，像一团燃烧的烈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每一次心跳都像是要震碎肋骨，黑色纹路顺着锁骨蔓延到脖颈，烧得皮肤发烫。

陆无尘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很安静，却比任何言语都坚定。指尖轻轻抚过白砚颤抖的眉骨，像是要抹去那些痛苦的痕迹。白砚突然想起断情崖下的那个夜晚——那人满身是血仍挺直脊梁，就像现在这样倔强地攥着他的命脉。

“你欠我一条命。”陆无尘低声说，“现在还。”

白砚浑身一僵。

他想推开陆无尘，可四肢像灌了铅般沉重。刚抬起的手臂又重重落下，砸在滚烫的沙地上。妖核的躁动越发剧烈，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你敢！这是魂魄绑定！一旦失败……我们都得死！”

陆无尘依旧沉默。

他只是静静凝视着白砚，目光穿透了对方眼底的恐惧与抗拒。白砚忽然看见记忆中的画面——秘境深处，两人十指紧扣坠入火焰漩涡；神殿废墟里，陆无尘咳着血将手掌按在他心口；还有那个暴雨夜，自己躲在屋檐下偷看被逐出门墙的陆无尘……

“我不想你死！”白砚嘶吼，声音撕裂得不像自己的，“我宁愿自己死！”

陆无尘终于开口了。

他伸手抚上白砚的脸颊，掌心的血渍染红了那片苍白的皮肤。五指缓缓合拢，掌心的符文开始发光，血光在空中交织，形成古老的狐族文字。

“那我们就一起活着。”

话音未落，契约正式启动。

白砚瞳孔猛然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陆无尘一把搂住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血光如藤蔓般缠绕在两人周身，符文在皮肤上流转，映得他们面容苍白。

白砚体内躁动的妖核突然安静下来。

仿佛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注入其中，安抚着那团暴戾的火焰。他能感觉到陆无尘的心跳，一下一下，渐渐与自己的心跳同步。呼吸交融，灵魂深处产生某种奇异的共鸣。？

天空中雷电交错，一只巨大的金瞳虚影浮现。它注视着祭坛上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下一刻，那金瞳竟缓缓闭合，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云层中。

祭坛震动，地面裂开一道缝隙。一道古老意志从裂缝中升起，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彻荒原：“血誓之契，已成。”

白砚眼眶发热。

他第一次流下血泪，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在嘴角留下一丝咸腥。他终于明白，陆无尘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魂魄。

两人相拥而立，风卷起他们的衣袂。红袍与白衣交织，宛如一幅画卷。

远处传来脚步声。

“你们……真要逆天？”

白砚猛地抬头。

夜离站在不远处，黑色长袍在风中翻飞如火焰。他望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神复杂难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痛楚。

“你以为绑定了魂魄，就能逃过天命？”夜离缓步走近，每一步都踏在祭坛的符文上，激起阵阵幽光，“魔门将启，天道不会放过你们。”

白砚咬紧牙关，将陆无尘往身后护了护。他能感觉到陆无尘的气息比刚才虚弱许多，显然是强行启动契约耗损了元气。

“我早就说过，”白砚冷冷开口，声音却不再像从前那般冷漠疏离，“我不是你的棋子。”

夜离嗤笑一声。

他抬手，指尖划过虚空，一道金色符文浮现在掌心。那符文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九尾归位，魔门重启。”夜离低声道，“你以为你能改变这一切？”

陆无尘忽然轻咳一声，嘴角溢出血线。他的手却依然紧紧握着白砚，不肯松开。

“我不知道能不能改变。”陆无尘抬眼看向夜离，目光如炬，“但我知道，我不能看着他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夜离眼神微动。

他看着眼前这对气息相连的恋人，忽然想起千年前那个暴雨夜。年轻的夜离跪在九尾狐王面前，额头烙着背叛族群的印记。狐王九尾齐挥，将魔门裂缝又推进三尺，却在最后一瞬回头看了眼远处的人界城池。

“所以你也动过凡心。”白砚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释然。

夜离身形一晃。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缓缓收起掌心的符文，转身望向远方的血色天际。

“你们终究会后悔的。”夜离轻声道，身影渐渐隐入风沙之中。

白砚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未语。

陆无尘靠在他肩头，轻声道：“你后悔吗？”

白砚低头看他，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不后悔。”

风沙漫天，血色荒原上，两个男人十指紧扣，任凭时空撕裂也不松手。

远处，金瞳再次睁开，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