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昏迷不醒,往事浮现
萧玦的卧房比沈清辞想象中更简洁。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一张宽大的拔步床,一面挂满兵器的墙,以及窗边一张堆满兵书的案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与他身上常年不散的冷冽气息混合在一起,竟生出几分奇异的安宁。
沈清辞躺在拔步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的血迹将白色纱布染成了暗红。大夫刚诊过脉,正对着萧玦低声说着什么,神情凝重。
“王爷,王妃伤及后脑,又受了惊吓,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她自己的意志。”大夫躬身道,“属下开些安神活血的方子,按时服用,或许能有些用处。”
萧玦站在床边,目光落在沈清辞毫无血色的脸上,指尖下意识地收紧。方才在寒潭,她扑向火箭的决绝眼神,此刻还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刚烈的性子。
“尽力医治。”他的声音低沉,“若是她醒不过来,本王唯你是问。”
大夫吓得一哆嗦,连忙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卧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摇曳,将沈清辞的睡颜映照得愈发脆弱。萧玦走到床边,伸手想触碰她的脸颊,指尖在离她寸许的地方停住,又缓缓收回。
他想起初见她时,她穿着素白的孝服,跪在宫门前,眼神倔强却空洞,像一株被风雨打蔫的白梅。那时他只当她是个普通的世家女子,为了家族荣耀才嫁入王府,从未想过她会搅进这场风波,更没想过她会为了救他,不惜以身犯险。
“何必呢……”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情绪,“你父亲的仇,本王会报。萧珩的阴谋,本王也会阻止,你又何必……”
话音未落,床上的沈清辞忽然皱起眉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像是做了噩梦。她的手胡乱抓着,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紧紧攥住了身下的锦被。
“爹……爹不要走……”她喃喃自语,泪水从眼角滑落,“女儿会查清楚的……一定……”
萧玦的心猛地一揪。她在梦到沈毅?他静静地站在床边,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梦话,那些破碎的词句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她小时候跟着沈毅在军营里玩耍,被马惊到,是沈毅飞身将她救下;她及笄那年,沈毅亲手为她簪上一支白玉簪,说要为她寻一个能护她一生的良人;她大婚前夕,沈毅把那半块镇南令交给她,只说“关键时刻能保你性命”……
原来,她与父亲的感情如此深厚。原来,她嫁入王府,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荣耀,而是为了真相。
萧玦忽然想起沈毅。那个总是板着脸,却在谈及女儿时会露出温柔笑意的将军。他曾与沈毅在边关并肩作战,沈毅教他如何在沙漠中辨别方向,如何在绝境中鼓舞士气,甚至在他被萧珩暗算、重伤垂危时,是沈毅背着他杀出重围,为他寻来救命的草药。
“玦儿,我沈毅一生磊落,唯一的软肋就是这个女儿。”那时沈毅拍着他的肩膀,笑得爽朗,“若有一日我不在了,还望你照拂她一二。”
他当时答应了。可结果呢?他不仅没能护住沈清辞,还让她陷入了比死更难受的境地。沈毅若泉下有知,怕是会恨死他吧。
萧玦的指尖轻轻拂过沈清辞蹙起的眉头,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柔。“放心,”他低声道,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承诺,“你父亲的真相,本王会查清楚。害了他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清辞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些。
接下来的几日,萧玦几乎推掉了所有事务,守在卧房里。他亲自为沈清辞换药,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口一点点结痂;他听着她偶尔的梦话,从中拼凑出更多关于沈毅的过往;他甚至让厨房学着做她爱吃的杏仁酥,尽管她一直没醒,那些酥饼最后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晚晴每日都来探望,看着王爷亲自照料自家小姐,又是惊讶又是感激,却也忍不住担忧:“王爷,小姐她……真的能醒过来吗?”
萧玦没有回答,只是将刚熬好的药汁吹凉,用小勺一点点喂到沈清辞嘴边。药汁很苦,她下意识地抿紧嘴唇,他便耐心地等,等她无意识地张开嘴,再将药汁送进去。
“会醒的。”他忽然开口,语气坚定,“她还有未完成的事,不会就这么睡过去。”
晚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冷面王爷,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
第七日清晨,萧玦正在案前批阅积压的公文,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他猛地回头,只见沈清辞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茫,像是还没从噩梦中完全清醒。
“你醒了?”萧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快步走到床边。
沈清辞眨了眨眼,目光渐渐聚焦,落在他脸上。看到他额角的疤痕,看到他眼中的关切,她才缓缓回过神:“我……没死?”
“你觉得呢?”萧玦的语气缓和了些,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已经正常,“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被他温热的指尖一碰,沈清辞才感觉到额头传来的钝痛,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有点……寒潭呢?柳成……”
“柳成死了,镇南鼎碎了。”萧玦道,“萧珩的人元气大伤,暂时不会有动作。”
沈清辞松了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她想坐起来,却被萧玦按住:“躺着吧,大夫说你还需要静养。”
他转身倒了杯温水,扶着她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温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沈清辞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想起寒潭边他嘶吼着让她放手的样子,脸颊微微发烫,低声道:“谢谢你。”
萧玦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松开手,站起身,背对着她:“你救了本王,本王照顾你,是应该的。”
卧房里陷入沉默,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沈清辞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梦中父亲的样子,想起父亲手札里的内容,鼓起勇气问道:“萧玦,我父亲手札最后说的‘部分证据’,是不是就在镇南鼎里?”
萧玦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猜的。”沈清辞道,“镇南鼎能号令南疆旧部,父亲当年在南疆待过,或许把证据藏在了里面,想让旧部为他作证……”
“是。”萧玦点头,声音低沉,“沈将军当年察觉萧珩与北狄勾结,怕直接上报会打草惊蛇,便将证据藏在了镇南鼎里,想等时机成熟,联合南疆旧部一起揭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他没能等到那一天。沈清辞的眼眶有些发热,原来父亲早已布好了局,只是天不遂人愿。
“那现在……证据是不是也跟着碎了?”她声音发颤。
“没有。”萧玦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盒子,递给她,“这是从镇南鼎的碎片里找到的,应该就是你父亲留下的证据。”
沈清辞颤抖着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卷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羊皮卷。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果然是父亲的笔迹,详细记录了萧珩与北狄可汗的密谈内容,甚至还有两人私下交易的账目,每一笔都标注着日期和经手人,最后还附着十几位南疆旧部的签名,愿意为沈毅作证。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沈清辞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父亲的冤屈,终于可以洗清了。
萧玦默默地递过一块手帕,看着她哭得肩膀颤抖,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一直以为自己背负了太多,却忘了,这个女子承受的,并不比他少。
“等你好些了,我们就将这证据呈给皇上。”萧玦道,“定能还沈将军一个清白。”
沈清辞点点头,用手帕擦去眼泪,看着羊皮卷上父亲的字迹,忽然觉得浑身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这么久的坚持,这么多人的牺牲,终于没有白费。
“萧玦,”她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泪光,却笑得灿烂,“谢谢你。”
这一次,她的感谢发自肺腑。若不是他,她或许早已死在萧珩的算计中,更别说找到证据,为父昭雪。
萧玦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是有星辰坠入其中,心中忽然一动,脸上竟有些发烫。他别开视线,故作镇定道:“好了,你刚醒,好好休息。晚晴会来照顾你,我……还有事要处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走出了卧房。
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沈清辞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这个冷面王爷,也有这样窘迫的时候。
她重新躺回床上,将羊皮卷小心地收好,放在枕边。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脸上,暖洋洋的。
她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萧珩虽然受挫,却未必会善罢甘休。但她不再害怕了。
因为她找到了证据,因为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沈清辞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一次,她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而卧房外,萧玦靠在廊柱上,听着里面传来的均匀呼吸声,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阳光落在他带着疤痕的脸上,竟柔和了几分。
他抬头望向天空,湛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岁月静好。
或许,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