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父亲手札,藏于何处

静尘院的守卫果然加了倍,白日里廊下总守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夜里更是能听见院墙外巡逻的脚步声。沈清辞表面上安之若素,每日读书写字,偶尔与晚晴下几局棋,暗地里却没闲着——她在反复琢磨父亲手札的下落。

那日从侯府带回的小册子和纸条里,最让她在意的还是父亲那句“水落石出”。当时只当是指假山暗格,可如今想来,父亲向来喜欢在文字里藏玄机,这四个字或许另有深意。

“水落石出……”沈清辞指尖在棋盘上轻轻点着,黑子被她捏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让思绪愈发清晰,“水落,石出……会不会与‘水’有关?”

晚晴正在收拾棋盘,闻言抬头:“水?小姐是说寒潭?”

“有可能。”沈清辞点头,“父亲的书房里有本《南疆舆图》,夹层里藏着周明的名字,而寒潭恰好在南疆封地内。更重要的是,那半块镇南令是在静尘院找到的,静尘院虽偏僻,却离寒潭不远……”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父亲是武将,行事向来直接,若手札真藏在侯府假山,何必用“水落石出”这样隐晦的说法?除非那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藏匿之处,与“水”脱不了干系。

“可寒潭是禁地啊。”晚晴皱起眉,“王爷看得那么紧,我们根本靠近不了,更别说找东西了。”

这正是沈清辞头疼的地方。萧玦虽已告知部分往事,却对寒潭禁地依旧严防死守,显然那里还藏着更深的秘密。她若再贸然靠近,不仅查不到线索,恐怕还会引起萧玦的警觉。

“不一定非要进禁地。”沈清辞沉吟道,“王府里除了寒潭,应该还有其他与‘水’有关的地方吧?比如……池塘、水井?”

晚晴想了想:“倒是有个莲池,在前院东侧,只是这个时节荷叶都枯了,没什么人去。还有就是各院的水井,我们静尘院就有一口。”

“水井?”沈清辞看向院子角落。那里确实有口老井,井口用青石板盖着,平日里只用它来浇花,从未细看过。

“去看看。”她起身走到井边,晚晴连忙搬开沉重的石板。井口不大,深不见底,只能看到水面映出的细碎天光。沈清辞探头望了望,井壁长满了青苔,看不出任何异常。

“不像藏东西的地方。”晚晴探头看了一眼,缩了缩脖子,“太深了,就算藏了手札,也捞不上来啊。”

沈清辞没说话,指尖在井沿的青石板上摩挲。这口井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石板边缘都被磨得光滑,其中一块石板的角落,似乎刻着什么模糊的印记。她蹲下身,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泥垢,一个小小的“毅”字渐渐显露出来——那是父亲的字。

沈清辞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父亲的字怎么会刻在这里?

她连忙仔细检查其他石板,果然在另一块石板的背面,发现了更浅的刻痕,像是个简化的“札”字。

“找到了!”沈清辞抑制住心头的激动,“手札很可能就藏在这口井里!”

晚晴又惊又喜:“真的?那我们快捞上来!”

可两人找遍了院子,只找到一个破水桶,绳子还短得可怜,根本够不到水面。晚晴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去找侍卫借工具吧?”

沈清辞盯着井口,忽然想起什么:“‘水落石出’……或许不是指把东西从水里捞出来,而是要等‘水落’的时候。”

“水落?”晚晴不解,“井水哪会自己落下去?”

“自然不会。”沈清辞笑了笑,“但可以人为让它‘落’。你去厨房借个空木桶来,我们把水一桶桶提上来,水位自然就降了。”

这是个笨办法,却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晚晴立刻跑向厨房,借着打水浇花的由头,硬是扛回了两只空木桶。

两人轮流打水,木桶沉重,没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井水汩汩地从桶里泼洒出来,在地面上积起一滩滩水洼。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斜,井里的水位才下降了不到半尺,依旧深不见底。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晚晴擦着额头的汗,“天黑之前肯定打不完,要是被侍卫发现了……”

沈清辞也有些气馁,正想停下歇歇,目光却忽然被井壁上的一道裂缝吸引。那裂缝在水位下降后显露出来,窄窄的,像是被人刻意凿开的,里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晚晴,拿根长点的树枝来!”

晚晴连忙找来一根枯树枝,沈清辞接过,小心翼翼地伸进裂缝里。树枝的末端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屏住呼吸,一点点将那东西勾了出来。

那是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盒子,巴掌大小,被水泡得有些发胀,却依旧完好。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激动。沈清辞颤抖着手解开油布,里面果然是一本线装手札,纸张因受潮而有些发皱,字迹却依旧清晰——正是父亲沈毅的笔迹!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晚晴捂着嘴,眼圈都红了。

沈清辞捧着湿冷的手札,指尖划过父亲熟悉的字迹,眼眶也有些发热。她快速将手札和盒子用油布重新包好,藏进床底的暗格里——那是她昨日特意嘱咐晚晴挖的。

刚收拾好,院门外就传来侍卫的声音:“王妃,该用晚膳了。”

“知道了,送进来吧。”沈清辞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走到桌边坐下。

晚晴端着膳食进来时,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待侍卫离开,她才压低声音问:“小姐,手札里写了什么?”

“还没看。”沈清辞道,“现在不是时候,等夜里再看。”她知道,这手札里很可能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必须万分谨慎。

入夜后,静尘院再次陷入寂静。沈清辞确认四周无人,才从床底取出手札,就着微弱的烛火翻开。

手札的前半部分记载的是父亲在边关的日常,练兵、巡查、与将士们议事,字里行间透着对家国的忠诚和对士兵的体恤。可看到后半部分,沈清辞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三月初,父亲开始在札记中提及“粮草异常”:“周明押送的粮草中,有三成发霉变质,士兵食用后多有腹泻,恐生变故。”

紧接着,他又写道:“查周明账目,发现与北狄商人往来密切,似有私下交易。问之,周明言辞闪烁,称是为弥补亏空,疑点重重。”

再往后,便是那句沈清辞在纸条上见过的“三月初七,北狄异动,粮草有异,需速查”。而在这句话后面,父亲又补了一句:“恐非北狄一人之事,京中必有内应,其志不在边关,而在……”后面的字被墨迹晕染,看不真切,只隐约能辨认出“兵符”二字。

沈清辞的心跳骤然加速。

父亲果然查到了周明与北狄勾结!而且他还意识到,这背后有京中势力参与,目的很可能与兵符有关!

继续往后翻,札记的内容越来越零散,字迹也愈发潦草,显然当时情况已经十分紧急。

“三月初十,赵五带回‘安好’消息,实为假传。观其神色,似被胁迫。周明近日行踪诡秘,恐已叛。”

“三月十一,北狄突袭,粮草不济,将士们饿着肚子迎战,伤亡惨重。援军迟迟不到,疑遭拦截。”

“三月十二,敌军主力围攻,我军弹尽粮绝。周明携部分粮草投敌,临走前称‘这是瑞王的意思’……”

瑞王!

沈清辞猛地攥紧了手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果然是萧珩!周明是他安插在父亲身边的棋子,不仅勾结北狄,还在关键时刻投敌,断了父亲最后的生路!

而最后一页,只有短短几行字,墨迹斑驳,像是用鲜血写就:

“萧珩欲夺镇南令,控南疆兵权,勾结北狄,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我已将部分证据藏于……”

后面的字迹戛然而止,仿佛父亲写到这里时,遭遇了不测。

沈清辞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萧珩为了夺取镇南令,控制南疆十万铁骑,与北狄勾结,一方面让周明在粮草里动手脚,削弱父亲的兵力;另一方面伪造萧玦的军令,拖延援军;最后在父亲弹尽粮绝时,让周明投敌,彻底断绝父亲的生路。

他不仅要除掉父亲这个阻碍,还要嫁祸给萧玦,让萧玦背负害死忠良的骂名,从而失去军心和民心!

好狠毒的算计!

沈清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浑身冰冷。父亲在最后时刻写下的“部分证据”,藏在哪里了?手札里没说,但结合“水落石出”和井里的手札来看,很可能还藏在与“水”有关的地方——或许,就在寒潭禁地!

萧珩抢镇南令,恐怕不仅是为了调动军队,更是为了找到父亲留下的证据,彻底掩盖他的罪行!

而萧玦死守寒潭禁地,除了保护那里的秘密,或许也是在守护父亲留下的证据!

就在这时,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在了积水的水洼里。沈清辞瞬间警觉,猛地吹灭烛火,握紧了枕边的短匕。

晚晴也被惊醒,吓得缩到床角,压低声音问:“小姐,怎么了?”

“有人。”沈清辞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死死盯着院门的方向。

那响动消失了片刻,紧接着,便传来指甲刮擦木门的声音,“沙沙”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是萧珩的人?还是……萧玦派来监视的?

沈清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札刚找到,若是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她悄悄挪到窗边,借着月光向外望去。只见院墙外站着一个黑影,身形佝偻,不像是习武之人,正鬼鬼祟祟地往院里张望,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似乎想从门缝里塞进来。

沈清辞皱眉,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

就在这时,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身,慌慌张张地往回廊尽头跑去,没跑几步,就被两个巡逻的侍卫拦住了。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侍卫的怒喝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她认出那人了——是侯府的老管家福伯!

他怎么会来这里?还在深夜偷偷摸摸地往院里塞东西?

“是……是我,忠勇侯府的福伯。”福伯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来找我们家小姐,有急事……”

“王妃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侍卫厉声道,“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夜间探视!”

“可这东西……必须亲手交给小姐啊……”

“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侍卫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是个旧荷包,哪来那么多规矩?滚!再敢在这里逗留,别怪我们不客气!”

福伯似乎被赶走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清辞靠在窗边,心乱如麻。

福伯深夜送来的旧荷包里,藏着什么?他是真的有急事,还是……受人指使?

若他是被胁迫的,那胁迫他的人,是萧珩,还是另有其人?

父亲的手札里说“京中必有内应”,难道这内应,就在侯府?

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让她彻夜难眠。她知道,福伯送来的荷包,一定藏着重要的线索,甚至可能与手札中提到的“部分证据”有关。

天亮后,她必须想办法拿到那个荷包。

窗外的月光渐渐隐去,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沈清辞望着窗纸上渐渐清晰的光影,握紧了手中的短匕。

离真相越近,危险就越近。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无论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那些被牵连的无辜者,她都必须将这盘棋下到底。

而眼下第一步,就是弄清楚福伯那个旧荷包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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