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深夜魅影,试探深浅

静尘院的灯熄得格外早。

沈清辞躺在床榻上,听着窗外渐起的风声,神经却紧绷如弦。白日里萧玦的警告犹在耳畔,可周明的死像一根刺,扎得她坐立难安——对方既能在江南迅速灭口,自然也能在王府对她动手。坐以待毙绝非良策,寒潭禁地那块拼图,她必须摸到。

晚晴缩在外侧的小榻上,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熟。沈清辞知道,这丫头是故意装睡,好让她能安心行事。她轻轻起身,将那半块令牌揣进怀里,又摸了摸袖中短匕,指尖的凉意让她清醒了几分。

月色透过窗纸破洞,在地上投下一道歪斜的银线。沈清辞屏住呼吸,推开虚掩的房门。夜露浓重,打湿了院中的青苔,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湿腥气。她贴着墙根,脚步轻得像猫,避开廊下悬挂的灯笼,朝着西北角的方向潜行。

王府的夜晚比白日更显幽深,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又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沈清辞借着假山石和灌木丛的掩护,一路绕开明桩暗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她不敢用任何光源,只能借着朦胧月色辨认路径,好几次差点踩空石阶,都凭着本能险险稳住。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再次靠近那片竹林。与白日不同,夜晚的竹林被月光染成一片银灰,风吹叶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寒潭禁地的灰色院墙隐在竹林深处,墙头上的藤蔓在月光下扭曲如蛇,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白日里守卫的侍卫已经换了岗,两个新的身影背对着竹林,靠在墙上打盹,腰间的佩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沈清辞屏住呼吸,绕到竹林另一侧,拨开茂密的枝叶。潭水的腥气扑面而来,比白日里浓重了数倍。她借着竹子的阴影,一点点靠近院墙,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小门——那是禁地唯一的入口,门环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锁芯上锈迹斑斑,却依旧牢固。

门旁的石壁上,刻着与她怀中令牌相似的花纹,只是更加繁复,像是某种图腾。沈清辞正看得入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衣袂破空声!

她猛地转身,短匕已握在手中,却见一道黑影贴着竹林顶端掠过,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直扑那两个打盹的侍卫!

“什么人?!”

侍卫的惊喝声戛然而止,显然是被瞬间制服。沈清辞心脏骤停,下意识地缩到石壁后,捂住口鼻不敢出声。

那黑影解决了侍卫,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到禁地门前,从怀中掏出一物,对着铜锁轻轻一挑。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把看似牢固的大锁竟应声而开。

此人是谁?竟有如此身手,还能轻易打开萧玦亲自下令封锁的禁地锁具?

沈清辞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借着石壁的缝隙偷看,只见那黑影推开小门,闪身而入,门扉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只留下一道极细的缝隙。

机会!

沈清辞脑中闪过这两个字。她知道自己不该冒险,可那黑影的出现太过蹊跷——对方显然是冲着禁地秘密来的,说不定与父亲的死、周明的灭口都有关联。错过今夜,或许再也没有机会靠近真相。

她握紧短匕,深吸一口气,趁着月色再次隐入竹林阴影,悄无声息地摸到门前。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像是禁地里点着灯。她侧耳细听,里面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潭水的呜咽声。

沈清辞咬了咬牙,将身体贴在门板上,一点点推开缝隙,闪身钻了进去。

门内是条窄窄的石子路,两侧长满了及膝的杂草,显然久无人行。尽头是一片圆形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月光洒在水面上,连一丝涟漪都映不出来,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寒意——这大概就是“寒潭”之名的由来。

潭边建着一座精致的水榭,梁柱上的朱漆早已剥落,露出里面的朽木。方才那道黑影正站在水榭边缘,背对着她,似乎在查看什么。水榭中央的石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桌面上摊着几张纸,像是某种图纸。

沈清辞屏住呼吸,躲在水榭的立柱后,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看不清那黑影的脸,只能看到对方穿着一身夜行衣,身形颀长,动作间透着一股不属于王府侍卫的利落。

“出来吧。”

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不带一丝温度。沈清辞浑身一僵,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她握紧短匕,缓缓从立柱后走出,目光警惕地盯着那黑影:“阁下是谁?深夜闯入王府禁地,意欲何为?”

那黑影缓缓转过身。月光恰好落在他脸上,沈清辞这才看清,对方脸上也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邪气。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黑布后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镇南王府的新王妃,不好好待在自己院子里,跑到这死人堆里来做什么?”

死人堆?沈清辞心头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黑影耸耸肩,目光落在她紧握短匕的手上,“沈小姐不必紧张,我对你这把小破刀没兴趣。倒是你,怀里藏着的东西,可否借我一观?”

他指的是那半块令牌!沈清辞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黑影挑眉,脚步微动,瞬间便欺近她面前,速度快得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一股淡淡的冷香钻入鼻腔,不是花香,也不是熏香,倒像是某种草药混合着雪水的气息。

沈清辞的手腕被他扣住,力道不大,却让她动弹不得。他的指尖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触感,仿佛不是常人的体温。

“放开我!”沈清辞挣扎着,另一只手的短匕朝着他刺去,却被他轻易避开。

“沈小姐还是老实点好。”黑影轻笑,另一只手探向她的怀中,动作快如闪电。沈清辞只觉得胸前一轻,那装着半块令牌的木盒已被他抢在手中。

“果然是这个。”黑影掂了掂木盒,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有了这半块‘镇南令’,加上我手里的……”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猛地转身看向水潭方向。沈清辞趁机用力挣脱他的钳制,退到数步之外,握紧短匕戒备。

只见潭水中央的水面忽然泛起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水底钻出来。油灯的光芒在水波中晃动,将水榭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看来,正主来了。”黑影将木盒揣进怀里,对着沈清辞眨了眨眼,“沈小姐,后会有期。”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入水榭的横梁上,借着阴影的掩护,瞬间消失不见。

沈清辞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猛地回头,只见萧玦站在禁地门口,依旧戴着银色面具,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

他身后跟着数名侍卫,显然是听到动静赶来的。那两个被打晕的侍卫已经被拖到一边,此刻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谁让你来的?”萧玦的声音比寒潭的水还要冷,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沈清辞的脸。

“我……”沈清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说自己跟踪黑影进来的?他会信吗?

萧玦的目光扫过水榭,落在石桌上的图纸上,又看向空无一人的横梁,眼神愈发冰冷:“他拿走了什么?”

沈清辞心中一惊,他竟然知道黑影拿走了东西?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空空如也——那半块令牌,终究还是被抢走了。

“我……”她咬着唇,看着萧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道,“他抢走了半块令牌,说是‘镇南令’。”她决定说实话,事到如今,隐瞒已无意义。

萧玦的身体明显一僵,面具下的目光骤然锐利:“你说什么?镇南令?”

“是。”沈清辞点头,“他说他手里有另一半,还说……”她顿了顿,想起黑影未说完的话。

“还说什么?”萧玦追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还说有了这半块,加上他手里的,就能……”沈清辞回忆着黑影的语气,“就能打开什么东西。”

萧玦沉默了,周身的寒气更重,连周围的侍卫都吓得低下头,不敢喘大气。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你可知那镇南令是什么?”

沈清辞摇摇头:“不知,只知道是父亲留下的旧物。”

“那是先帝赐给我的兵符。”萧玦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可调动南疆十万铁骑。十年前被人偷走,断成两半,我只找回了其中一半,藏在寒潭底下。”

兵符?!沈清辞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父亲的遗物里,竟然藏着能调动十万大军的兵符?那黑影抢走半块,加上他手里的另一半,岂不是……

“他是谁?”沈清辞追问,“为何会有另一半兵符?”

“一个本该十年前就死了的人。”萧玦的声音冷得像冰,“看来,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十年前?沈清辞脑中瞬间闪过晚晴说的话——寒潭禁地是先王妃的住处,十年前被封。难道这兵符的失窃、先王妃的死、还有那个黑影,都与十年前的事有关?

“先王妃的死,是不是也与他有关?”沈清辞忍不住问。

萧玦猛地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警惕:“你怎么知道先王妃?”

“萧灵说的。”沈清辞没有隐瞒,“她说我害死了……后面的话被你打断了。”

萧玦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看向寒潭:“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踏出静尘院一步,后果自负。”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显然是动了真怒。

沈清辞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问和不甘:“萧玦,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的死,是不是也与你们的恩怨有关?”

萧玦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侍卫:“送王妃回静尘院,严加看管。”

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沈清辞。她挣扎了几下,却被牢牢按住。

“萧玦!”沈清辞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不能一直瞒着我!那些人杀了我父亲,杀了周明,现在又来抢兵符,你到底在怕什么?!”

萧玦的脚步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停下,径直走向水榭,留下一个孤傲而决绝的背影。

沈清辞被侍卫“送”回静尘院,院门被从外面锁上,显然是真的被禁足了。晚晴焦急地迎上来,看到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小姐,您没事吧?我听见外面有动静……”

“我没事。”沈清辞坐在桌边,疲惫地揉着眉心,“只是兵符被抢走了。”

她将方才的经历告诉晚晴,晚晴听得心惊肉跳:“那黑影到底是谁?竟然敢偷王爷的兵符!”

“萧玦说,是一个十年前就该死的人。”沈清辞望着窗外的月色,“而且,那人似乎与先王妃的死有关。”

十年前的恩怨,失窃的兵符,先王妃的死因,父亲的战死……这一切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一起。沈清辞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庞大、更危险的漩涡。

那个黑影是谁?他抢兵符的目的是什么?萧玦为何对十年前的事讳莫如深?父亲的死,会不会只是这场陈年恩怨的牺牲品?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中盘旋,让她头痛欲裂。她知道,萧玦是不会告诉她真相的,她必须靠自己查下去。

可现在,她被禁足在静尘院,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晚晴,”沈清辞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你想办法,帮我查一个人。”

“谁?”

“十年前,在寒潭附近当值的老侍卫,或者伺候过先王妃的旧人。”沈清辞道,“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晚晴看着她坚定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一定办到。”

夜色更深了,静尘院的门被锁得死死的,却锁不住沈清辞心中的波澜。她知道,从黑影抢走兵符的那一刻起,这场游戏的难度就已经升级。对方有兵符,有势力,有备而来,而她,只有一颗查明真相的决心。

但她不会放弃。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对手强大到难以抗衡,她也要一步步走下去。

因为她是沈毅的女儿,是忠勇侯府的嫡长女,更是……那个在血色初嫁之日,就决心要为父讨回公道的沈清辞。

窗外的月光渐渐被乌云遮住,整个王府陷入一片漆黑,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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