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流言溯源,蛛丝马迹
次日清晨,沈清辞带着晚晴,在王府侍卫的“护送”下,回了忠勇侯府。
马车驶入熟悉的街巷,沈清辞撩开车帘,看着街边日渐萧条的商铺,心中一阵唏嘘。父亲在世时,这条街因侯府的存在而格外热闹,如今不过三月,竟已生出几分败落气象。
侯府的朱门依旧,门前的石狮子却蒙了层薄尘。管家福伯听见动静迎出来,看见沈清辞,老泪瞬间涌了上来:“大小姐……您回来了。”
“福伯,家里还好吗?”沈清辞扶住他,声音微哑。
“还好,还好……”福伯抹着泪,引着她往里走,“老夫人日日念叨您,只是身子不大好,这几日总咳。”
沈清辞心中一紧,加快脚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祖母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鬓边又添了许多白发,见她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一把抓住她的手:“辞儿,我的辞儿……”
“祖母,我回来了。”沈清辞跪坐在榻边,强忍着泪意,“让您担心了。”
祖孙俩说了会儿话,沈清辞怕累着祖母,便以还有事为由,带着晚晴去了父亲的书房。
书房的门是锁着的,钥匙由福伯保管。沈清辞接过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锁时,心跳莫名快了几分。这里曾是父亲处理军务、接待旧部的地方,或许藏着她想要的答案。
推开房门,一股熟悉的墨香混杂着书卷的陈气扑面而来。书桌上的砚台还带着墨迹,仿佛主人只是刚离开片刻。沈清辞走到书桌前,轻轻抚摸着冰凉的桌面,眼眶一热。
“小姐,我们从哪里找起?”晚晴低声问。
“父亲的手札和兵书。”沈清辞定了定神,“尤其是最近半年的。”她记得父亲殉国前,曾频繁出入书房,有时会待到深夜。
两人分头行动,沈清辞翻查书架,晚晴则整理书桌的抽屉。书房里的书大多是兵书和史书,还有一些父亲批注过的策论。沈清辞一本本翻看,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半个时辰过去,两人都一无所获。晚晴有些泄气:“小姐,会不会……会不会早就被人拿走了?”她担心父亲的死另有隐情,关键证据已被销毁。
沈清辞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书架最高层的一排旧书上。那是几本线装的《孙子兵法》,封皮都已泛黄,显然是父亲早年读过的。她搬来梯子,取下最上面的一本,刚翻开,一张折叠的纸条便从书页里掉了出来。
两人同时眼前一亮。沈清辞捡起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父亲潦草的字迹,只写了一行:“三月初七,北狄异动,粮草有异,需速查。”
三月初七,正是父亲殉国前五日。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父亲果然察觉到了异常!北狄异动是意料之中,可“粮草有异”指的是什么?是军粮被克扣,还是……被动了手脚?
她将纸条小心收好,继续翻查。在另一本《南疆舆图》的夹层里,又找到一张小抄,上面记着几个名字,还有一串数字,像是账目。其中一个名字“周明”被圈了出来,旁边写着“可疑”二字。
“周明?”沈清辞皱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是父亲麾下的粮草官。
“小姐,您看这个!”晚晴忽然指着书桌抽屉里的一个小册子,“这是……传令兵的名录!”
沈清辞连忙走过去,拿起小册子翻看。上面记录着近一年来侯府与边关传递消息的传令兵姓名、出发日期和带回的消息摘要。她快速翻阅,目光停留在三月初十那一页——正是父亲殉国前两日,最后一次有传令兵从边关回来。
记录显示,那日回来的传令兵叫“赵五”,带回的消息是“一切安好,静待援军”。可父亲明明在三月十二就战死了,何来“一切安好”?
更奇怪的是,赵五的名字后面,被父亲用红笔打了个叉。
“赵五……”沈清辞喃喃道,“第三章里,晚晴说父亲旧部赵都尉提及,当年的传令兵已被灭口,难道就是这个赵五?”
“小姐,您看这里!”晚晴指着小册子最后一页,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是福伯的字迹:“三月十二,赵五失足落水而亡。”
落水而亡?沈清辞冷笑,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被人灭口!父亲在小册子上打叉,显然是怀疑赵五带回的消息有假,而赵五的死,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那么,是谁让赵五带回假消息?又是谁杀了他灭口?周明的“可疑”与粮草有异是否有关?父亲的死,会不会与军粮被动手脚有关?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沈清辞只觉得背后发凉。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援军延误,而是有人在暗中布局,一步步将父亲推向死亡的深渊。
“小姐,我们快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要是被人发现就糟了。”晚晴紧张地四处张望。
沈清辞点点头,将纸条、小抄和小册子都藏进袖中贴身的香囊里,又将书架和书桌恢复原状,仿佛从未动过。
离开书房时,她特意问福伯:“福伯,您还记得粮草官周明吗?父亲生前,有没有提过他?”
福伯愣了愣,仔细回想了片刻:“周明?记得,是沈将军从老家带出来的兵,看着挺老实的。不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三月初的时候,老奴好像听见将军跟他在书房吵了一架,具体因为什么不清楚,只听见将军说‘你可知这是死罪’。”
沈清辞心中一凛,果然有问题!
“那周明现在在哪?”
“听说……”福伯叹了口气,“沈将军殉国后,他就说自己染了病,辞了职回老家了。”
“回老家了?”沈清辞挑眉,这未免太巧合了,“他老家在哪?”
“好像是……江南水乡,具体哪个镇子记不清了。”
江南水乡?沈清辞若有所思,镇南王府的封地就在江南,萧玦对那里的掌控力最强。周明选择在那时回江南,是巧合,还是……有恃无恐?
她谢过福伯,又去探望了祖母,便带着晚晴离开了侯府。
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沈清辞反复看着那些线索。父亲的手札指向粮草问题,周明有重大嫌疑,赵五带回假消息后被灭口,而萧玦的援军恰好延误了三个时辰……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她更倾向于,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有人克扣或动了军粮,让父亲的军队陷入困境;有人传递假消息,让父亲放松警惕;有人故意延误援军,让父亲孤立无援,最终战死沙场。而这背后的主使,很可能就是朝中与北狄勾结的人,甚至……与萧玦有关。
可萧玦为何要这么做?他与父亲无冤无仇,甚至在父亲年轻时,两人还有过几面之缘,关系不算差。
沈清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忽然想起第三章里,晚晴听到老妈子说寒潭禁地与先王妃有关,而萧灵昨日差点说出“你害死了”……难道先王妃的死,也与这场阴谋有关?
马车驶入王府,沈清辞刚下车,就见萧玦的贴身侍卫候在门口:“王妃,王爷请您去书房。”
又是书房。沈清辞心中微动,萧玦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有别的事?
她跟着侍卫来到萧玦的书房。与父亲的书房不同,这里更显威严,书架上摆满了兵书和舆图,墙上挂着一把宝剑,剑穗上的明珠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萧玦坐在书桌后,正在批阅公文,见她进来,抬了抬眸:“回侯府,可有收获?”
沈清辞心中一惊,他果然知道自己去了书房!她定了定神,不卑不亢道:“只是回去探望祖母,并无其他。”她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发现,在摸清萧玦的底细前,任何线索都可能成为催命符。
萧玦放下笔,银色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鹰:“是吗?我倒是听说,你在沈将军的书房待了许久。”
沈清辞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依旧平静:“父亲的书房,我自小常去,回去看看,也算是缅怀父亲。”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张力在拉扯。萧玦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听不出喜怒:“沈将军一生忠勇,可惜……”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可知,周明已经死了?”
“什么?!”沈清辞猛地抬头,满脸震惊。她刚查到周明有嫌疑,他就死了?
见她反应剧烈,萧玦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你果然查到了些什么。”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周明昨日在江南老家被发现死于家中,死因是……自尽。”
自尽?沈清辞冷笑,又是一个“自尽”,和赵五的“落水而亡”如出一辙!这分明是杀人灭口,而且动作如此之快,显然是怕她查到更多。
“王爷是如何得知的?”沈清辞反问,萧玦的消息如此灵通,难道他一直在关注周明?
“本王在江南有线人。”萧玦淡淡道,“周明的死,并非偶然。有人不想让他开口。”
沈清辞看着他,忽然问:“王爷知道是谁吗?”
萧玦沉默片刻,道:“或许,与你查到的‘粮草有异’有关。”
他竟然知道粮草的事?沈清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道萧玦也在查这件事?还是说,他本就知情?
“王爷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是萧玦早有察觉,为何不提醒父亲?
萧玦的目光沉了沉:“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沈清辞,你太弱了,现在的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我不怕死。”沈清辞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满是倔强,“我只想知道真相,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真相?”萧玦看着她,语气复杂,“有时候,真相比死亡更可怕。”他顿了顿,转身回到书桌后,“你查到的线索,暂且收好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擅自行动。”
“为什么?”沈清辞不解,“难道王爷要阻止我查下去?”
“我是在帮你。”萧玦的声音恢复了冰冷,“至少现在,你还不能死。”
沈清辞看着他,心中充满了疑惑。萧玦的态度太奇怪了,他似乎知道很多事,却又不肯明说;他阻止自己查下去,却又告知周明的死讯;他对自己忽冷忽热,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目的。
“若王爷真的想帮我,就请告诉我,当年的援军为何会延误三个时辰?”沈清辞直视着他,这是她心中最大的疑问。
萧玦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时机未到。”
又是时机未到。沈清辞深吸一口气,知道再问也不会有结果。她转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忽然听见萧玦说:“寒潭禁地,不要再靠近了。”
沈清辞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回到静尘院,晚晴见她脸色凝重,担忧地问:“小姐,王爷跟您说什么了?”
沈清辞将周明的死讯和萧玦的话告诉了晚晴,晚晴吓得脸色发白:“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线索又断了……”
“没有断。”沈清辞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周明死了,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而且,萧玦的反应,让我更加确定,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拿出那张记着名字和数字的小抄:“周明与粮草有关,赵五传递假消息被灭口,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势力在操控。我们要查的,就是这个势力。”
“可我们现在该从哪里入手呢?”
沈清辞看着窗外,目光落在王府西北角的方向——那里,是寒潭禁地的位置。萧玦越是不让她靠近,她就越觉得那里藏着关键线索。
“晚晴,”她低声道,“我们得想办法,再去一次寒潭附近。”
晚晴吓了一跳:“小姐,不可啊!王爷都警告您了!”
“我知道很危险,但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沈清辞握紧拳头,“周明死了,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她看着袖中贴身藏着的小册子和纸条,心中默念:父亲,您放心,女儿一定会查清楚真相,让那些害您的人,血债血偿!
夜色再次降临,王府陷入寂静,可沈清辞知道,暗处的眼睛从未离开。她与真相之间,隔着层层迷雾和致命的陷阱,但她别无选择,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