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逢家宴,锋芒微露

沈清辞跟着侍卫穿过几重回廊,脚下的青石板路渐渐平整,两侧的庭院也愈发精致,不再是静尘院那般萧索。廊下挂着的宫灯尚未点燃,却已能看出鎏金的纹饰,透着低调的奢华。

她的心微微沉了沉。萧玦的住处,果然与她那处冷院天差地别。这既是提醒她身份的悬殊,或许也是一种无声的敲打——在这座王府里,他才是绝对的主宰。

前厅已隐约传来笑语声,走近了,便见里面灯火通明,一张梨花木长桌旁围坐着几人。主位上坐着的正是萧玦,他已换下那身玄衣,穿着一件月白锦袍,银色面具依旧覆在脸上,却少了几分战场上的戾气,多了些温润如玉的错觉。

长桌两侧坐着两男一女。左侧是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眉目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桀骜,看见沈清辞进来,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右侧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清秀,眼神怯怯的,像只受惊的小鹿。而最末位坐着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穿着粉色罗裙,生得明眸皓齿,却对着沈清辞扬起了下巴,一脸的不虞。

“哥,这就是那个沈清辞?”少女率先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萧玦抬眸看向沈清辞,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淡淡道:“过来坐。”他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空位,那是主位旁的第一个位置,显然是给正妃留的。

沈清辞依言走过去,刚要落座,那粉衣少女却“哼”了一声:“什么身份,也配坐在这里?”

“灵儿!”萧玦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被称作灵儿的少女撇了撇嘴,虽不再说话,却依旧瞪着沈清辞,满眼不服气。

萧玦这才看向沈清辞,介绍道:“这是我胞妹,萧灵。那两位是我的堂弟,萧策和萧澈。”

沈清辞对着三人微微颔首:“见过郡主,见过两位公子。”她语气平静,既不失礼,也没有刻意讨好。

萧策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早就听说忠勇侯府的大小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沈小姐刚入府,还住得惯?”他这话看似关切,实则暗指静尘院的简陋,带着几分试探。

沈清辞浅笑:“有劳公子挂心,王府清幽雅致,处处皆可安身。”她避开了住处的窘迫,话语滴水不漏。

萧澈怯生生地低下头,似乎不太习惯与人对视。

萧灵却没打算放过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道:“清幽?我看是偏僻吧。不过也是,有些人啊,本就不该来这镇南王府,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位置,碍眼得很。”

这话已经近乎直白的羞辱。晚晴若是在场,怕是又要气炸了,可沈清辞脸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郡主说笑了。我能入府,是奉了圣上旨意,既来之,则安之。至于碍眼与否,怕是由不得郡主说了算。”

她语气轻柔,却字字带刺,既点明了自己的身份是圣旨所定,又暗指萧灵越俎代庖。

萧灵气得脸颊通红,猛地放下茶杯:“你!”

“吃饭。”萧玦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萧灵狠狠瞪了沈清辞一眼,终究还是没敢再说话。

宴席开始,侍女们流水般上菜,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与静尘院的粗茶淡饭形成鲜明对比。

萧玦似乎没打算说话,只是安静地用膳,银色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让人猜不透心思。萧策偶尔说几句场面话,目光却总在沈清辞身上打转,带着探究。萧澈只顾着低头吃饭,一言不发。萧灵则时不时用眼神剜沈清辞,满脸怨念。

沈清辞自顾自地用餐,举止优雅,仿佛身边的暗流涌动都与她无关。她知道,这顿饭不是简单的家宴,而是萧玦对她的第一次“审视”,也是这些王府子弟对她的第一次“试探”。她不能输。

吃到一半,萧灵忽然放下筷子,看向萧玦:“哥,前几日先生教了我一局新棋,我总也参不透,不如今日你陪我下一局?”

萧玦淡淡道:“没兴趣。”

萧灵眼珠一转,看向沈清辞,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听说沈小姐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想必棋艺也不差吧?不如你陪我下一局?输了的人,可要自罚三杯酒哦。”她显然是想借着下棋刁难沈清辞,若是沈清辞输了,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若是赢了,又会落下“恃才傲物”“欺负小姑子”的话柄。

萧策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主意不错,我也想看看沈小姐的棋艺。”

萧澈抬起头,担忧地看了沈清辞一眼,却没敢说话。

沈清辞放下筷子,从容地迎上萧灵的目光:“郡主有雅兴,清辞自当奉陪。只是自罚三杯便不必了,我不胜酒力,若是输了,便为郡主研墨三日,如何?”

“那若是你赢了呢?”萧灵追问,她不信自己会输。

沈清辞浅笑:“若是侥幸赢了,只请郡主日后对我,少些敌意。”

萧灵冷哼:“那也要你能赢才行!”

很快,棋盘棋子便被摆了上来。萧灵执黑先行,落子凌厉,招招带着进攻的意味,显然是想速战速决。沈清辞执白后行,落子沉稳,看似缓慢,却步步为营,将萧灵的攻势一一化解。

萧策原本只是看热闹,渐渐也被棋局吸引,眉头微蹙。萧澈更是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棋盘。萧玦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目光偶尔扫过棋盘,又很快移开。

一局棋下了近一个时辰,萧灵的额头上渐渐渗出细汗,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她的攻势看似凶猛,却被沈清辞不动声色地引向歧路,原本占据优势的黑棋,渐渐落入了白棋的包围。

“你……”萧灵气得手指发颤,看着棋盘上的死局,眼眶都红了。她从未想过,自己苦练多日的棋局,竟然会被这个刚入府的女人破了。

沈清辞落下最后一子,轻声道:“郡主,承让了。”

萧灵猛地将棋子一推,掀翻了棋盘:“我不玩了!你肯定是出老千!”

“灵儿!”萧玦的声音陡然转冷,“输了就是输了,撒什么泼?”

萧灵被他一吼,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委屈地看着萧玦:“哥!你竟然帮她不帮我!她就是个外人!”

“她是你嫂子。”萧玦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从圣旨下达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外人了。去给你嫂子道歉。”

“我不!”萧灵跺脚,“我才不要认她当嫂子!她害死了……”

“住口!”萧玦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连面具下的眼神都变得锐利如刀,“回去禁足三日,抄一百遍《女诫》!”

萧灵被他吓得浑身一颤,再也不敢说什么,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前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声音。萧策干咳一声,打圆场道:“灵儿年纪小,不懂事,嫂子莫要见怪。”

沈清辞摇摇头:“无妨。”她看向萧玦,只见他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显然还在气头上。只是他生气的,究竟是萧灵的失态,还是萧灵未说完的那句话?

“她刚才说‘你害死了’……后面是什么?”沈清辞忍不住问,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玦抬眸,目光冷冽地看着她:“不该问的,别问。”

他的语气带着警告,让沈清辞下意识地闭了嘴。但她心中的疑团却更重了。萧灵的话,显然与“害死”有关,是害死了谁?与自己有关,还是与父亲有关?

萧策和萧澈显然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起身告辞。很快,前厅里就只剩下沈清辞和萧玦两人。

“你的棋艺不错。”萧玦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听不出喜怒。

“略懂皮毛。”沈清辞淡淡回应。

他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静尘院住得不习惯,就换个地方吧。”

沈清辞愣住了。她没想到,一场家宴,一局棋,竟然让他改变了主意。

“不必了。”她很快回过神,摇了摇头,“静尘院挺好,清净。”她知道,萧玦的示好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她若真的顺势迁走,反而会落了下乘。而且,那半块令牌是在静尘院发现的,她还想再找找线索。

萧玦似乎有些意外她会拒绝,面具下的目光闪了闪,却没有再坚持:“随你。”他站起身,“夜深了,回去吧。”

沈清辞也起身告辞,转身离开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萧玦:“王爷,明日我想回侯府看看,不知可否?”

萧玦看着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可以,让侍卫跟着。”

沈清辞应了声,转身走出前厅。夜风微凉,吹起她的发丝,也吹散了宴会上的喧嚣,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疑惑。

萧灵未说完的话,萧玦的反应,还有那半块神秘的令牌,寒潭禁地的秘闻……这一切都像缠绕在一起的线,杂乱无章,却又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

她必须尽快回侯府一趟,或许父亲的书房里,能找到解开这些谜团的钥匙。

回到静尘院,晚晴连忙迎上来,一脸担忧:“小姐,您没事吧?听说郡主把棋盘都掀了……”

“我没事。”沈清辞摇摇头,坐在桌边,看着窗外的月色,“晚晴,明日我们回侯府,你帮我准备一下,我想去父亲的书房看看。”

晚晴点点头:“好。只是……王爷会不会允许?”

“他已经答应了。”沈清辞道,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而且,我总觉得,父亲的书房里,一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比如,那半块令牌的另一半,比如,与寒潭禁地有关的线索,比如,父亲死亡的真相。

夜色渐深,沈清辞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仿佛能看到萧玦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能听到萧灵委屈的哭声,能感受到王府里涌动的暗流。

这场家宴,看似是她占了上风,实则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王府里,走得更远,查得更清。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像一把锋利的刀,无声地提醒着她,前路布满荆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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