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冷院栖身,旧物生疑
镇南王府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雨幕与外界的喧嚣一并隔绝。沈清辞站在廊下,望着眼前幽深的庭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王府极大,却安静得过分。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亮,两侧的花木修剪得一丝不苟,却透着无人打理的萧索。偶有几个仆役经过,也都是低眉顺眼,脚步匆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仿佛这府邸里藏着什么吃人的怪物。
“王妃,这边请。”引路的婆子面无表情,声音平板得像是生了锈的铁片。她没有称呼沈清辞的名字,也没有丝毫对新主子的敬畏,显然是没把这位“奉旨成婚”的王妃放在眼里。
沈清辞不动声色地跟着她穿过几重院落。越是往里走,房屋越是陈旧,最后停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前。院门斑驳,门楣上的“静尘院”三个字早已褪色,院子里的杂草倒是长了不少,一看便知许久无人居住。
“王爷吩咐了,王妃暂且在此处安置。”婆子说完,不等沈清辞回应,便转身离开了,连句“有需要再叫奴婢”的客套话都没有。
晚晴气得脸都白了:“小姐!这也太欺负人了!哪有把王妃安置在这种地方的?分明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沈清辞却异常平静。她早料到萧玦不会善待自己,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经算是意料之外了。她推开虚掩的院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院子不大,一间正房,两间耳房,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正房里陈设简单,一张旧木床,一张掉漆的梳妆台,几张椅子,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窗户纸有些破损,冷风夹杂着雨丝从破洞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晚晴,先打扫一下吧。”沈清辞摘下头上的凤冠,沉重的分量让她脖颈发酸。那凤冠是宫里赏赐的,金翠耀眼,此刻戴在她头上,却像是一种讽刺。
晚晴噙着泪点头,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打扫。沈清辞走到梳妆台前,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铜镜早已模糊不清,只能映出一个朦胧的影子。
她打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股陈腐的气息。当她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时,指尖却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沈清辞心中一动,伸手摸出来一看,竟是一个巴掌大的木盒。盒子是普通的梨花木所制,边角已经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她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半块黑色的令牌。令牌质地坚硬,非金非木,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是一个模糊的“令”字,边缘处似乎还有一道断裂的痕迹,显然是被人硬生生掰成了两半。
这是什么?沈清辞皱起眉头。这处院落许久无人居住,这木盒为何会藏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还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她拿起令牌仔细端详,指尖划过那些繁复的花纹,忽然觉得有些眼熟。父亲的书房里,似乎也有一块类似的令牌,只是父亲的那块是完整的,上面刻着的是“忠”字。
父亲是武将,令牌或许与军务有关。可这半块“令”字令牌,会是谁的?又为何会出现在镇南王府的冷院里?
“小姐,您看什么呢?”晚晴打扫完屋子,见沈清辞对着一块令牌出神,好奇地凑了过来。
“没什么,捡到个旧东西。”沈清辞将令牌放回木盒,藏进自己的衣袖里。此事蹊跷,不宜声张。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小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两碗米饭和一碟咸菜,连点荤腥都没有。
“王妃,这是您的晚膳。”小丫鬟怯生生地说,眼神躲闪,似乎很怕沈清辞。
晚晴一看就火了:“你们王府就是这么对待王妃的?就给这些东西?连我们侯府的下人吃得都比这好!”
小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奴婢只是按吩咐办事,厨房说……说王爷有令,王妃初来乍到,当以简朴为本……”
沈清辞按住晚晴的手,示意她别冲动。“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丫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晚晴气鼓鼓地跺脚:“小姐!您看他们这态度!分明是故意刁难!王爷也太过分了!”
沈清辞走到桌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咸菜,味道寡淡,还有点苦涩。她慢慢咀嚼着,轻声道:“刁难又如何?我们现在寄人篱下,只能忍。”
她不能硬碰硬。侯府还在京城,她的一举一动都可能牵连家人。萧玦既然敢这样对她,就是料定了她不敢反抗。
“可……”晚晴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清辞打断。
“晚晴,从今天起,我们要万事小心。”沈清辞放下筷子,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王府里,处处都是眼睛和耳朵。我们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查清楚父亲死亡的真相。”
她摸了摸袖中的木盒,那半块令牌像一块烙铁,提醒着她这里的不简单。
晚晴看着自家小姐坚定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晚晴会一直陪着您的。”
夜幕渐渐降临,雨还在下。静尘院孤灯一盏,在偌大的王府里显得格外孤寂。
沈清辞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遇刺的场景,萧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还有那半块神秘的令牌,在她脑海里反复闪现。
她总觉得,父亲的死并非意外,而萧玦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恐怕比京中流言还要复杂。这镇南王府,也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沈清辞瞬间警觉起来,猛地坐起身,握紧了藏在枕下的短匕——那把被萧玦没收又不知何时被悄悄送回她枕边的短匕。
晚晴也被惊醒,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沈清辞的衣袖。
“谁?”沈清辞压低声音,目光紧紧盯着窗户。
窗外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沈清辞皱起眉头,却不敢放松警惕。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些想要她死的人,不会因为她进了王府就善罢甘休。而萧玦,究竟是敌是友,她至今无法判断。
她悄悄下床,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破洞向外望去。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摇曳的树影,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就在她准备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墙头上闪过一个黑影,快得像一道闪电,瞬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有人!而且武功极高,能在镇南王府的守卫眼皮底下潜入静尘院,绝非寻常之辈。
那人是谁?是白天的刺客余党,还是王府里的人?他潜入这里,是为了杀她,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沈清辞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从她踏入这座王府开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已经打响了。
她必须尽快找到父亲死亡的线索,必须尽快弄清楚萧玦的真实目的,必须在这场危机四伏的博弈中,为自己和侯府,杀出一条生路。
夜更深了,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要洗尽这世间所有的罪恶与秘密。而沈清辞知道,有些秘密,一旦被揭开,必将掀起惊涛骇浪。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短匕,冰冷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
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必须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