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潭遇刺，血色初嫁
暮春的雨，缠缠绵绵下了三日，将江南的青石巷洗得发亮，也给镇南王府的红绸蒙上了一层湿冷的水汽。
沈清辞跪在祠堂的蒲团上，指尖攥着褪色的玉佩，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漫进心底。香案上，父亲沈毅的牌位还泛着新木的浅黄，那是三个月前，北狄突袭边关，父亲作为先锋将军力战殉国时留下的唯一念想。
“小姐，时辰到了。”侍女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捧着的大红嫁衣重得像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沈清辞缓缓抬头，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寒星。她是忠勇侯府的嫡长女，本该是京中最耀眼的明珠，可父亲一死，侯府失了顶梁柱，顷刻间就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当今圣上一道圣旨，将她指给了镇南王萧玦。
镇南王萧玦，是先帝嫡子，手握重兵，镇守南疆十年，战功赫赫，却也声名狼藉。传闻他性情暴戾，杀伐果断，府中从未有过姬妾，不是因为清心寡欲，而是所有试图靠近他的女子，都落得个不明不白的下场。
更重要的是，父亲殉国那日，本该驰援的镇南王军队，却迟了三个时辰。京中流言四起，都说沈将军的死，与这位王爷脱不了干系。
“晚晴，替我换上吧。”沈清辞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要嫁的不是传闻中杀人如麻的王爷，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不能抗旨。侯府只剩下老弱妇孺，若违了圣意，满门抄斩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她只能嫁，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嫁衣繁复沉重，金线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却刺得沈清辞皮肤发疼。晚晴替她盖上红盖头，那一瞬间，世界陷入一片漆黑，只剩下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自己沉重的心跳。
迎亲的队伍没有敲锣打鼓，甚至没有多少人，只有一辆装饰简单的乌木马车，和十几个面无表情的侍卫。这哪里是娶亲，倒像是押解犯人。
沈清辞被扶上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她悄悄将藏在袖中的短匕握紧。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防身之物，如今，或许要用它来做最后的了断。
马车缓缓驶离侯府，穿过冷清的街道，朝着城外的镇南王府而去。雨越下越大，敲打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荒唐的婚事敲丧钟。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紧接着，外面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和侍卫的怒喝声。
“有刺客！保护王妃！”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攥紧短匕，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数十名黑衣蒙面人正与王府侍卫厮杀，刀光剑影在雨幕中交织，鲜血混着雨水流淌在泥泞的路上，触目惊心。那些刺客身手矫健，招式狠辣，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侍卫们虽然奋力抵抗，却渐渐落入下风。眼看就要有人冲到马车前，沈清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些人要么是冲萧玦来的，要么，就是想借着刺杀萧玦的名义，顺便除掉她这个刚过门的“王妃”。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从斜刺里冲出。那人戴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冷冽的眼睛，手中长剑挽起层层剑花，所过之处，黑衣刺客纷纷惨叫着倒下，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招式。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占尽优势的刺客就死伤过半，剩下的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便要撤退。
“留下吧。”
冰冷的声音响起，玄衣人长剑一挑，数枚银针破空而出，精准地射中了那些刺客的膝盖。惨叫声此起彼伏，刺客们纷纷跪倒在地，被随后赶来的侍卫制服。
危机解除，雨似乎也小了些。
玄衣人收剑而立，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银色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马车门口的沈清辞身上。
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红盖头，看穿她所有的心思。沈清辞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紧短匕的手微微颤抖。
这就是萧玦？那个传闻中杀人如麻的镇南王？
他一步步走近，沉重的脚步声像是踩在沈清辞的心上。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雨水的清冽，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
走到马车前，他停下脚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沈清辞的心跳得飞快，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杀了她？还是像对待那些传闻中的女子一样，将她囚禁起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他忽然伸出手，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四目相对。
沈清辞看到了他面具下的眼睛，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睛，睫毛很长，瞳孔是纯粹的墨色，却深不见底，像是藏着万年不化的寒冰。而萧玦，也看到了红盖头下的那张脸。
苍白，瘦弱，却掩不住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明带着惊恐和戒备，却又亮得惊人，像寒潭里的星光，倔强地闪烁着。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移到她紧攥着的手上。
沈清辞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将手藏起来，却已经晚了。
萧玦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微凉的触感传来，让她浑身一僵。他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拿的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久未开口一般。
沈清辞咬着唇，没有说话。
他没有再问，只是轻轻一掰，她的手便松了开来，那把小巧的短匕掉落在车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萧玦的目光落在短匕上，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就料到一般。他弯腰捡起短匕，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向沈清辞。
“防身用的？”
沈清辞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很淡，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沈将军的女儿，果然不一样。”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扎进沈清辞的心里。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王爷说笑了，家父不过是个战死沙场的败将，怎敢与王爷相提并论。”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讥讽，谁都知道，父亲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萧玦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重新变得冰冷：“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京中流言蜚语，想不知道都难。”沈清辞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王爷敢做，难道还怕人说吗？”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侍卫们都屏住了呼吸，谁都没想到，这位刚过门的王妃，竟然敢这样跟王爷说话。
萧玦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沈清辞以为他会一剑杀了自己，他却忽然转过身，淡淡道：“走吧，回府。”
说完，便率先向前走去。
沈清辞愣在原地，看着他挺拔而孤傲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他为什么不杀她？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晚晴连忙扶着她：“小姐，我们快跟上吧。”
沈清辞点点头，重新坐回马车里。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却隔不断她纷乱的心绪。
这场血色初嫁，只是一个开始。她与萧玦之间，注定不会平静。而父亲死亡的真相，她也一定会查清楚。
马车再次启动，朝着未知的镇南王府驶去。沈清辞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她都不会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