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黄皮子讨封 了断
柴火垛的火焰越烧越旺,橘红色的火光映得院子里亮如白昼,也映得姥姥的脸格外肃穆。她踩着青砖地上未消的薄霜,烟袋锅子依旧死死按着大黄皮子的脊背,铜烟锅的余温透过皮毛渗进去,让那黄皮子瑟瑟发抖,呜咽声越来越弱,眼里的凶光彻底褪去,只剩下满满的恐惧。
周围的小黄皮子缩在墙角,不敢上前,只是耷拉着脑袋,尖细的叫声里带着哀求,像是在替领头的求情。我从炕角爬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看,心里的恐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好奇——姥姥会怎么处置这只不知好歹的黄皮子?
姥姥沉默了片刻,缓缓松开烟袋锅子,蹲下身,伸手捏住大黄皮子额头上的黄纸符,指尖微微用力,那符纸便冒着黑烟飘了起来,落地瞬间就化作了灰烬。失去符纸压制的大黄皮子没有逃跑,依旧趴在地上,脑袋埋得很低,像是在臣服。
“你修行百年,本该潜心修炼,却偏偏执着于讨封,甚至带着子孙作祟,坏了山野精怪的规矩。”姥姥的声音沉缓,带着几分威严,“若不是看在你爷爷当年救过你姥爷的份上,今日我定然不会留你。”
大黄皮子像是听懂了,缓缓抬起头,圆眼睛里竟泛起了水光,对着姥姥又作了个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是在诉说委屈,又像是在保证。
姥姥叹了口气,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些晒干的艾草和几枚铜钱。她抓起一把艾草,撒在大黄皮子身上,艾草接触到皮毛的瞬间,冒出淡淡的白烟,那股子腥膻气彻底消散了。接着,她又拿起一枚铜钱,用烟袋锅子的火星点着,在大黄皮子的额头上轻轻一烫,留下一个淡淡的铜钱印记。
“这枚铜钱印,既是惩戒,也是警示。”姥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今往后,你需守着山野规矩,不得再踏入村子半步,更不得惊扰百姓。若再犯,这铜钱印便会反噬,让你修行尽毁,魂飞魄散。”
大黄皮子对着姥姥连连作揖,尖细的叫声里带着感激,随后转过身,对着墙角的小黄皮子叫了几声,那些小黄皮子立刻跟了上来,跟在它身后,一蹦一跳地朝着杨树林走去,脚步轻快,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戾气。走到树林边缘时,大黄皮子回头看了姥姥一眼,眼神复杂,最后还是钻进了树林深处,没了踪影。
姥姥看着它们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直到柴火垛的火焰渐渐变小,只剩下红彤彤的炭火,她才转身回到屋里,关上了院门。
屋里的煤油灯依旧亮着,我赶紧凑过去,拉着姥姥的胳膊,急切地问:“姥姥,它以后真的不会再来了吗?那个铜钱印真的能管住它吗?”
姥姥坐在炕沿上,点燃烟袋锅子,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青烟:“能。那铜钱是你太爷爷传下来的,沾过香火,又埋在灶台下三年,带着人间烟火气,能压制精怪的戾气。有这铜钱印在,它不敢再作恶。”
我松了口气,又想起刚才的凶险,忍不住问:“姥姥,为什么讨封那么重要啊?它都修行百年了,还需要别人封它吗?”
“讨封是山野精怪的捷径,却也是劫数。”姥姥抽着烟,慢慢解释,“精怪修行,百年才能化形,千年才能成仙,可若是能得到人的一句封诰,便能一步登天。但讨封也分善恶,若是遇到心善之人封它为神,它便能向善修行;若是遇到恶人,或是封它为妖,它便会坠入邪道,最终难逃天谴。”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姥姥布满皱纹的脸,心里充满了敬佩。原来姥姥不仅会抽烟袋锅子,还懂这么多对付精怪的法子,难怪村里的人都敬重她。
姥姥摸了摸我的头,眼神温柔:“好了,都过去了,快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去地里摘菜呢。”
我听话地躺到炕上,姥姥吹灭了煤油灯,屋里陷入了黑暗。窗外的风声依旧,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诡异,反而带着几分安宁。我缩在姥姥身边,闻着她身上的烟火气,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我没有再做噩梦,反而梦见了那只大黄皮子,它在山林里修行,身边围着几只小黄皮子,安安静静的,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凶戾。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姥姥叫醒了。走出屋门,院子里的柴火垛已经烧成了灰烬,青砖地上的薄霜也化了,只剩下湿漉漉的水渍。院门外的老榆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束野菊花,花瓣上还带着露水,像是谁特意送来的。
姥姥看到那束野菊花,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扫帚,打扫着院子里的灰烬,阳光透过杨树林的缝隙照进来,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我知道,那场关于黄皮子讨封的纠葛,终于彻底了结了。只是我心里隐隐觉得,这东北农村的山野里,藏着的故事,恐怕还有很多很多,而姥姥,就是守护着这个小村子,抵御着那些未知诡异的守护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