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李头压阵
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泛出点鱼肚白,我和王老五刚走到村口,就见老榆树底下蹲着个黑影,烟头在黑暗里明灭,不用看也知道是村长老李头。
老李头是咱老洼村的老支书,当了三十年村干部,话不多,可村里不管是家长里短的纠纷,还是鸡飞狗跳的乱子,只要他往那儿一站,眉头一皱,没人敢吱声,威望比老龙王还高。他这辈子最信老祖宗的规矩,尤其忌讳三更天烧纸的邪事,昨儿个王老五闹的动静,怕是早就传到他耳朵里了。
“回来了。”老李头慢悠悠站起身,声音沙哑,手里的烟卷往地上一摁,踩灭了火星子。他没看王老五,眼神落在我身上,虽没多问,可那眼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是想知道事儿办得咋样了。
我掏出烟袋锅子,往烟荷包里塞旱烟,点着了吸一口,吐着烟圈说:“李书记,事儿了了,二丫妹子送走了,黄大仙也讨封讨得满意,没留啥后患。”
老李头“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缩着脖子的王老五,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没骂街,就冷冷撂下一句:“往后再敢三更天瞎折腾,就把你撵到后山看林子去。”
王老五吓得一哆嗦,赶紧点头哈腰:“不敢了李书记,再也不敢了,往后烧纸准准的日落前,多等一分钟都算我浑。”
老李头没再理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到我手里,沉甸甸的。我打开一看,是半斤晒干的桃树枝,还有一小包朱砂,都是镇邪的好东西。“昨儿个听你家老婆子说,丫蛋夜里闹得凶,这些你拿回去,给孩子床头压上,安稳。”他说话依旧简练,可眼里的关切藏不住。
我心里一暖,把布包揣进怀里:“谢了李书记,还是你想得周到。”
“不是我想得周到,是村里的规矩不能破。”老李头往乱葬岗的方向瞥了一眼,晨光刚爬上坟头的野草,看着倒没那么瘆人了,“这几年村里年轻人出去得多,老规矩忘得快,总有人敢瞎胡来,早晚得出大事。”
他这话没说错,前两年村西头的小嘎子,也是三更天去烧纸,回来就疯疯癫癫,后来还是我请了祖师爷,又托老李头找了个懂行的先生,折腾了半个月才好利索。
“我寻思着,今儿个晌午召集村里人,在老晒谷场开会,你也去,给大伙儿再讲讲烧纸的规矩,还有那些邪乎事儿,敲敲警钟。”老李头看着我,语气是商量,可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中,我去。”我点头应下,手里的烟袋锅子在掌心磕了磕,“正好把二丫的事儿说说,让大伙儿都记着,三更天的纸钱,烧的不是念想,是祸根。”
王老五见状,赶紧凑上来:“李书记,陈婶子,我也去!我给大伙儿现身说法,让他们都看看,瞎烧纸的下场!”
老李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回到家,丫蛋早就醒了,正坐在炕沿上啃玉米饼子,见我回来,蹦蹦跳跳跑过来,抱着我的腿:“姥姥,你回来了!我娘说你去送鬼了,是不是特别厉害?”
我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傻丫头,不是送鬼,是给人家赔罪。”说着把老李头给的桃树枝拿出来,截了一小段,用朱砂点了个红点,压在她枕头底下,“往后夜里再听见动静,就摸这桃树枝,保准啥都不敢来。”
丫蛋似懂非懂地点头,攥着桃树枝不肯撒手。
晌午的日头正毒,老晒谷场的槐树下挤满了人,大人小孩都有,叽叽喳喳的。老李头往石碾子上一站,双手往身后一背,没说话,底下瞬间就安静了,连小孩都不敢哭了。
“今儿个召集大伙儿,就说一件事——烧纸的规矩。”老李头的声音不高,却能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昨儿个王老五的事儿,大伙儿都听说了,三更天去乱葬岗烧纸,差点把命搭进去,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
他话音刚落,底下就炸开了锅,有人咋舌,有人后怕,王老五站在一旁,头埋得低低的,脸通红。
等大伙儿安静下来,老李头看向我:“周婶子,你给大伙儿讲讲,哪些规矩不能破。”
我往石碾子旁一站,掏出烟袋锅子点着,吸了一口才开口:“咱东北农村的规矩,烧纸得赶在日落前,最晚不过戌时,为啥?因为日头一落,阴气就往上冒,三更天更是阴门大开,那时候烧纸,等于给阴人递引路帖,不缠你缠谁?”
我把昨儿个遇到李二丫、黄皮子讨封的事儿捡着重点说了,没添油加醋,可底下的人听得浑身发毛,有胆小的媳妇,已经攥紧了男人的胳膊。
“还有,烧纸得在自家门口或者十字路口,别往坟头凑,尤其是乱葬岗,那地方积阴,容易惹上不干净的。”我磕了磕烟袋锅子,火星子溅在地上,“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都是用血换来的,别不当回事,真等惹上事儿,哭都找不着调。”
老李头见我说完,接过话头,依旧简练:“往后谁再敢三更天烧纸,或者乱闯乱葬岗,村里的福利一分没有,再犯,就按村规处置。”
底下的人纷纷点头,没人敢反驳。
散了会,老李头走过来,递给我一根烟卷:“往后村里的邪乎事儿,还得劳烦你多盯着点。”
“应该的,都是为了大伙儿安稳。”我接过烟卷,夹在耳朵上,手里的烟袋锅子冒着青烟,看着散去的人群,心里踏实了不少。
可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老洼村的邪乎事儿,从来没断过,就像老李头说的,规矩得天天讲,警钟得时时敲,不然总有不怕死的,把三更天的纸钱,烧到阴人的心坎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