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黄皮子讨封

我瞅着那堆往李二丫坟头凑的纸灰,心里咯噔一下,掏出烟袋锅子往烟荷包里怼了满满一斗旱烟,打火机“咔哒”打了好几下才点着,猛吸一口,烟圈裹着白雾吐出来,多少压下去点心里的发毛。

“二丫妹子,阳间人不懂规矩,三更天烧纸扰了你清净,这趟来,是给你赔罪的。”我对着坟头慢悠悠开口,手里的烟袋锅子在火盆沿上磕了磕,火星子溅出来,落在纸灰里“滋滋”响,“王老五这犊子浑,不知道三更天的纸钱烧不得,你大人有大量,拿了钱就回你的地界,别缠着活人遭罪。”

说完,我抽出三张黄纸,用烟袋锅子的火星子点着,往坟头方向一扔。火苗“噌”地窜起半尺高,这次纸灰没再往回卷,顺着风往远处飘,可王老五突然“嗷”一嗓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周婶子!不对!她、她在我后头!”

我猛地回头,就见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老歪脖子树的影子里,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脸色煞白,不是李二丫是谁?她直勾勾盯着王老五,眼神里的怨气压都压不住,脚底下没一点影子,显然是魂魄出了窍。

“二丫,阴阳有别,你这是何苦?”我握紧兜里的桃木簪,烟袋锅子往地上一戳,“他欠你的,我让他给你多烧三捆黄纸,再给你坟头培三尺新土,你安安分分走,不然休怪我请祖师爷来收你!”

李二丫没说话,嘴唇动了动,像是有满肚子的委屈,可眼神里的狠劲一点没减。就在这时,罗盘“嗡嗡”地转起来,指针指着乱葬岗深处,我心里一紧——这不是二丫一个人的怨气,还有别的东西在凑热闹。

突然,坟头后头的草“唰啦”一响,窜出来个黄乎乎的东西,三尺来长,尖嘴猴腮,竖着两只耳朵,正是咱东北农村最邪乎的黄皮子!它蹲在坟头上,前爪抱在胸前,直勾勾盯着我,眼睛绿油油的,透着股子精怪劲儿。

王老五吓得差点背过气去,连哭带嚎:“黄、黄大仙!是黄大仙!”

我赶紧按住他的嘴,低声呵斥:“闭嘴!别瞎嚷嚷!”咱东北农村都信黄皮子讨封的说法,这东西修行到一定年头,会找活人问自己像人还是像仙,答得不好,能缠得你家破人亡。

那黄皮子蹲在坟头上,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慢慢站起身,竟学着人的模样拱了拱手。我心里明镜似的,这是要讨封了,手里的烟袋锅子攥得紧紧的,脑子飞速转着——说像人,它修行不够,容易成精作乱;说像仙,它没那个道行,反倒会折损修为,记恨上我。

“你这小东西,倒是懂礼数。”我慢悠悠吸了口烟,烟袋锅子指着它,“看你通人性,既不像人,也不像仙,倒像是个修行的灵物,好好待在山里,别出来掺和阴阳间的事儿,他日修成正果,自有你的造化。”

黄皮子眨了眨绿油油的眼睛,歪着脑袋看了我半天,突然“吱”地叫了一声,又对着李二丫的魂魄拱了拱手,转身窜进草棵子里,没了踪影。我松了口气,这是答得合它心意了,不然今晚这事,更难收场。

再回头看李二丫,她的身影淡了些,眼神里的怨气压下去不少,却还是盯着王老五。我掏出桃木簪,往火盆里一插,桃木遇火,发出“噼啪”的声响,冒出一股清香,驱散了周围的阴气:“二丫,我知道你委屈,你男人赌钱卖你,是他不是东西,可王老五是无辜的,你缠着他,也出不了心里的气。”

“我冷……我在水里待得难受……”李二丫终于开了口,声音轻飘飘的,像风刮过水面,“他烧的纸钱,我拿不到,都被底下的小鬼抢了,我只要三张,够买张船票就行……”

我心里一酸,当年她淹死在水泡子,魂魄困在水里,成了孤魂野鬼,连烧的纸钱都护不住。我赶紧又拿出一沓黄纸,分成三叠,每叠都用桃木簪扎了个孔,嘴里念着送魂咒,一张一张往火里扔:“这些都是你的,没人敢抢,拿着钱,找个好人家投胎,别再留在这苦地方了。”

火苗越烧越旺,纸灰顺着风往水泡子的方向飘,李二丫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对着我拱了拱手,慢慢消失在夜色里。风停了,月亮也从云里钻出来,洒在乱葬岗上,没那么瘆人了。

王老五瘫在地上,浑身都湿透了,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谢谢周婶子,谢谢黄大仙……”

我踹了他一脚,没好气地说:“谢啥谢?以后记着规矩,日落之后别烧纸,三更天更是想都别想,再敢瞎胡闹,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他连连点头,爬起来扶着我,哆哆嗦嗦往村里走。路过老榆树的时候,我听见草棵子里有动静,知道是那黄皮子在跟着,掏出烟袋锅子磕了磕,对着草棵子说:“多谢大仙帮忙,改日我给你送二斤花生米,你可别再出来吓唬人了。”

草棵子里传来一声“吱”的回应,算是应下了。

回到家的时候,天快亮了,丫蛋她娘早就等在门口,见我们回来,赶紧迎上来。丫蛋也醒了,趴在窗户上往外看,见我平安回来,眼里的泪珠子掉了下来,大声喊:“姥姥!”

我走进屋,把烟袋锅子往桌上一放,累得直喘粗气。这一夜折腾,差点把老骨头累散架,可咱老洼村的邪乎事儿,怕是还没完——三更天的纸钱烧不得,这话得天天在村里念叨,不然总有不怕死的,引鬼上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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