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潭祭

夜凉如浸，墨色云絮压得很低，将雁回山的轮廓揉成一团模糊的黑影。

沈清辞跪在寒潭边，膝盖陷进湿冷的泥地里，寒意顺着布料钻进来，冻得骨头发疼。潭水漆黑如镜，映不出星月，却泛着一层幽幽的蓝芒，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水下窥视。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枚青铜古戒，戒身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边缘锋利得割破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潭面，晕开一圈圈暗红的涟漪。

“我愿以命为祭。”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换一个‘我’，替我守着她。”

风卷着松涛掠过，带来刺骨的凉意。沈清辞抬起头，望着潭水深处那团越来越浓的蓝芒，眼底翻涌着决绝与痛苦。他想起苏晚卿躺在病榻上的模样，苍白得像一张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医生说她撑不过这个冬天，除非……除非有逆天改命的契机。

而这寒潭底的“镜像术”，便是他能找到的唯一希望。

古籍记载，雁回山寒潭连通幽冥，以自身魂魄为引，以性命为代价，可召唤出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镜像”。镜像拥有本体的记忆与情感，却无需承受本体的生老病死，能代替本体完成未竟的执念。但代价是，本体将被抽离魂魄，困在幽冥与人间的夹缝中，承受万鬼噬心之痛，直至魂飞魄散。

“我知道后果。”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掌心的鲜血滴得更快了，“我愿承受所有痛苦，直至自我毁灭。若有重来一世，我将化成鬼，世世守在她身边。”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偏执的温柔，“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镜像，替我活下去，替我守护她。”

话音落下，寒潭猛地沸腾起来，蓝芒暴涨，将整个山谷照得如同白昼。潭水中央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缝隙中传来，拉扯着沈清辞的魂魄。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迅速抽离，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而掌心的青铜古戒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将他的一缕魂魄牢牢锁住。

“镜像生成……”一个冰冷而空洞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代价生效，魂魄剥离，万鬼噬心之刑，即刻开始。”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像是有无数把尖刀同时刺入骨髓，又像是有无数只恶鬼在啃噬他的魂魄。沈清辞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蜷缩在泥地里，意识在痛苦中逐渐模糊。他看到潭水中缓缓升起一个身影，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穿着同样的衣服，眼神里带着与他如出一辙的温柔与决绝。

那是他的镜像。

镜像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放心吧，本体。”镜像的声音与他完全一致，“我会替你守着晚卿，替你完成所有心愿。你所承受的痛苦，我会永远记得，因为我就是你。”

沈清辞想笑，却只能咳出一口血。他看着镜像的脸，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能够守护苏晚卿的自己。剧痛越来越猛烈，他的视线开始涣散，最后一眼，他看到镜像转身，朝着山下的方向走去，步伐坚定。

而他自己，则被那股强大的吸力拖入了寒潭底的缝隙中。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还有深入骨髓的痛苦，如影随形。

沈清辞感觉自己的魂魄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又被强行拼凑在一起，每一次拼凑，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周围是无数凄厉的鬼哭狼嚎，那些来自幽冥的恶鬼们围绕着他，用利爪撕扯他的魂魄，用尖牙啃噬他的灵体。

“痛……”他想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就是万鬼噬心之刑。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日子里，他将日复一日地承受这种痛苦，直到魂魄彻底消散，自我毁灭。

但他不后悔。

只要苏晚卿能好好活着，只要镜像能替他守护她，一切都值得。

“晚卿……”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回忆着她的笑容，“等着我，若有来生，我必化成鬼，世世守在你身边。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黑暗中，他的魂魄在痛苦中沉浮，而山下的村庄里，镜像已经走到了苏晚卿的窗前。

屋内，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苏晚卿躺在床上，眉头微蹙，似乎在做着噩梦。镜像轻轻推开门，走到床边，俯身看着她苍白的睡颜，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晚卿，我回来了。”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沈清辞独有的宠溺，“以后，由我来守护你。”

而寒潭底的黑暗中，沈清辞的痛苦，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