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都察院大牢的霉味混着雪水的湿冷,像无数根细针钻进鼻腔,带着刺骨的寒意往肺腑里钻。我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背脊抵着的石墙沁出的凉意顺着衣衫蔓延,冻得四肢百骸都发僵。粗粝的铁链死死缠在腕间,铁环上的锈迹磨得皮肉翻卷,渗出的血珠早已凝固成暗红的痂,稍一动弹,痂皮裂开,新的痛感便顺着神经末梢爬上来,尖锐又清晰。

掌心的铜钱被我攥得发烫,早已被血渍浸透的铜面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第九道裂痕深如沟壑,边缘锋利得像是要割破掌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口的钝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囚车外母亲跪地哭喊的模样,父亲鬓角的积雪、攥紧木印的掌心,还有肃王那道跨越风雪的目光,一幕幕交织在一起,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牢外的光线昏沉,仅有的一扇小窗嵌在高处,飘进来的雪粒落在肩头,转瞬便化成冰冷的水渍。四周静得可怕,只能听见隔壁牢房隐约传来的叹息,还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声,一声声,像是在倒计时,提醒着我沈家正处在灭顶之灾的边缘。李嵩的阴狠算计,寒门考生的无辜受累,肃王被断臂膀的困境,还有这牢狱中暗无天日的等待,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的靴底碾过石板,发出“咚咚”的声响,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打破了牢房的死寂。狱卒谄媚的躬身声和小心翼翼的回话声刚落,一道明黄衣角就率先映入眼帘——那是只有皇室亲眷或内侍总管才能穿戴的颜色,在这灰暗的牢狱中,刺眼得让人恍惚。

“沈长宁接旨。”内侍省总管太监的声音响起,尖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他手里捧着一卷明黄圣旨,锦缎上绣着的龙纹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流转,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意,眼底却半点暖意也无,显然只是奉旨行事。

我心头一震,挣扎着起身,铁链与石壁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指甲划过玻璃,听得人头皮发麻。屈膝跪地时,冰冷的石板透过单薄的囚服冻得膝盖发麻,寒意顺着骨骼蔓延,几乎要冻僵四肢。我垂着眼,目光落在身前的地面上,看着雪水顺着牢房缝隙渗进来,晕开一小片湿痕。

圣旨展开的簌簌声在寂静的牢房中格外清晰,太监尖细的嗓音缓缓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心上,震得我耳膜发疼:“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长宁,慧敏知礼,娴雅端方,素有贤名;肃王江淮之谦谨持重,文武双全,为国栋梁。今朕特赐沈氏长宁为肃王正妃,择三日后吉时完婚,钦此。另,沈父沈毅虽涉科场舞弊一案,然其历任官职素有清名,暂免牢狱之刑,移至外监看管,待大婚之后,由三司会同都察院彻查此案,公正裁决,不得徇私,钦此。”

沈长宁:赐婚?

我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错愕,指尖下意识地攥紧,铜钱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早已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温热的血珠顺着指缝滑落,滴在囚服的麻布上,晕开一圈暗红的印记。

这道圣旨来得太过猝不及防,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眼前的黑暗,却也让我陷入了更深的迷茫。用一场婚姻换父亲的暂释,这分明是皇帝的妥协——他既不愿彻底得罪手握兵权的肃王,也不想让李嵩一手遮天,搅乱朝堂平衡,而我和肃王,便是这场权力制衡中的棋子。可这桩婚事,于我而言,究竟是救命的绳索,能拉沈家走出泥潭,还是另一个镀金的牢笼,让我从此身不由己,沦为皇室与权贵博弈的工具?

太监见我迟迟未接旨,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却仍维持着表面的客气:“沈女郎,接旨吧。这可是陛下的恩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况且,这桩婚事,也是肃王殿下亲自入宫求来的。”

亲自求来的?我脑海中瞬间闪过囚车外的画面——肃王一身玄色劲装,雪色披风在风雪中翻飞,如冰莲绽放,他勒马驻足时,周身的气场冷得慑人,目光穿过漫天飞雪与重重人群,与我相撞的那0.3秒,分明藏着笃定与承诺。还有他指尖轻点刀柄的暗号,那五个字“活下去,等我”,此刻想来,竟早已暗藏深意。

原来他早已布好了后手,知道仅凭言语无法撼动李嵩的构陷,便转身入宫,以自身婚事为筹码,向皇帝求得这道圣旨。用一场联姻,硬生生将我和父亲从李嵩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拽出半分,给了沈家喘息的机会,也给了我们反击的时间。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有错愕,有感激,有不甘,更有决绝。喉咙因长时间缺水而干涩发痒,声音带着牢房湿冷浸染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长宁:臣女沈长宁,接旨,谢主隆恩。

双手接过圣旨的瞬间,指尖触到明黄绸缎的冰凉,那触感细腻顺滑,却仿佛握住了一把双刃剑,一面是救父脱困的生机,一面是身不由己的婚姻束缚。圣旨的重量不算重,落在掌心却沉甸甸的,承载着沈家的安危,也承载着我未来的命运。

狱卒见状,连忙上前解开我腕间的铁链,铁环脱落的瞬间,腕间的伤口骤然松开,反倒生出一阵麻痒的痛感,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我扶着石壁缓缓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长时间跪地让双腿麻木得失去知觉,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我抬眼看向太监,目光平静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锋芒,语气恭敬却暗藏试探

沈长宁:总管大人,臣女有一事求问,不知我父亲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太监收起圣旨,见我接了旨,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许,语气也温和了几分:“沈女郎放心,沈大人已被移至外监看管,殿下特意吩咐过,外监的衣食住行都会妥善安排,保证沈大人无忧。殿下还说,让你安心待嫁,余下的事,自有他处置,不必挂心。”

外监虽仍属都察院管辖,却比这死囚牢好了千倍万倍,没有阴暗潮湿的霉味,没有苛待犯人的狱卒,至少能保证父亲的衣食温饱,暂无性命之忧。听到这话,我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几分,至少目前,父亲是安全的,这就够了。

我颔首行礼,语气诚恳

沈长宁:多谢总管大人告知,也劳烦大人替臣女谢过殿下。

太监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随从离去,沉重的牢门再次“轰然”关闭,巨大的声响震得尘土飞扬,将仅有的一丝天光再次隔绝在外。牢房重新陷入黑暗与寂静,可这一次,我心中的绝望却消散了大半,黑暗中仿佛多了一丝微光,那是肃王用一场赐婚换来的喘息之机,也是我沈清辞绝地反击的起点。

我走到那扇狭小的窗前,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掌心的铜钱,铜面被体温焐得温热,第九道裂痕旁,似乎有新的纹路正在悄然滋生,细若发丝,却带着顽强的生机。我轻轻摩挲着铜钱上的纹路,指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这份痛感却让我更加清醒。

李嵩,你以为一场精心策划的构陷,就能毁了沈家,断了肃王的臂膀,独揽朝堂大权?你以为一道赐婚圣旨,就能困住我,让我乖乖沦为任人摆布的棋子?

我眼底燃起灼灼锋芒,映着窗外飘进来的雪光,带着滔天的恨意与决绝。三日后的大婚,不是我的终点,更不是沈家的结局,而是你李嵩覆灭的开端。这场京华风云,这盘权谋棋局,从前是你布局,是你执棋,从今往后,该换我来搅动风云,该换我来落子定输赢!

女主内心OS:待我走出这牢笼,定要查清科场案的真相,还沈家清白,还寒门考生公道;待我嫁入肃王府,定要与他联手,撕开李嵩的伪善面具,将他的罪证公之于众,让他血债血偿;待尘埃落定,定要护得家人平安,让父亲安享晚年,让沈家摆脱寒门的桎梏,在这京华之中,站稳脚跟,活出真正的锋芒!

掌心的铜钱被我攥得更紧,第十道裂痕正在悄然蔓延,每一道纹路,都刻着我的决心,每一道伤痕,都将成为反击的力量。窗外的风雪依旧,可我心中的火焰,却已熊熊燃起,足以驱散这满室的寒凉,照亮前路的荆棘与荣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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