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竹

刻屏上的梨木碎末还凝着松烟墨香,扫地的小丫鬟正欲上前清扫,廊下忽传马蹄声笃,肃王江淮之一袭玄色常服,竟亲自抱来一盆矮竹。那竹叶片片青翠,奇在叶尖遇墨即卷,正是京中罕见的“文书竹”。

江淮之:沈家女郎

他将竹盆轻搁在刚竣的二甲刻屏旁,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屏上“沈怀瑾赞”三字,墨色尚未干透,被他指尖带起一缕淡痕江淮之:

赢的人先落笔,输的人先低头,敢不敢赌一局?

我揉着酸胀的腕子抬眉,方才刻完三百字的屏,腕间筋骨还泛着麻意江淮之:殿下想赌什么?

江淮之:七日为期,你我同写《水经注》赞

江淮之唇角噙着浅笑,指腹摩挲着文书竹的叶片

江淮之:此竹最是灵验,每添一片废稿,叶尖便卷一分。谁的废稿超了七片,便要将这二甲刻屏自贬一级;若赢了,便要应对方一件事。

沈长宁:我七片以内收官,殿下当如何?

我指尖叩了叩竹盆边缘,清脆的声响里藏着几分试探。

他眼底意味更深,墨眸如潭

江淮之:我为你研墨七池,日夜不辍;若我胜了,你便为我撰赞七行,字字需发自肺腑。

赌约既成,廊下竹影被晨光摇碎,落在宣纸上成了疏密有致的墨痕。我取来狼毫笔,他竟亲自执起砚杵研墨,松烟墨在青石砚中渐渐化开,浓淡相宜。两人同步落笔写“水”字,笔尖触纸的瞬间,文书竹的叶片纹丝未动,唯有彼此的呼吸,在寂静的后廊里悄然同频。

辰时刚过,父亲便抱来一摞泛黄的残卷,都是他早年临摹《水经注》的手稿,纸页边缘已有些磨损。

沈怀瑾:长宁,他将残卷轻轻放在案上,手掌按在我肩头,力道沉稳如昔,

沈怀瑾:字要收尾,人也要收尾。这七片竹叶,便是七道关,过一关少一憾,爹在门外守着你。

我指尖抚过残卷上父亲的字迹,笔锋遒劲,依稀可见当年风骨。他忽然将一张族谱拓片塞进我袖口,拓片上“沈氏宗祠”四字墨迹沉沉

沈怀瑾:你祖父当年便是凭一手好字护住了沈家,如今这七片叶子,每少一片,就是沈家多一口气。

鼻尖陡然发热,眼眶却不敢红。当年我身陷囹圄,父亲在ICU外守了七日七夜,也是这般默默无言,只在我醒来时,悄悄捂住我冻得发僵的指尖。此刻他又将烛火拨亮了些,橘黄的光晕笼罩着案头,将竹影拉得很长,也将他的身影映得愈发挺拔。

沈长宁:爹我握紧手中的笔,墨汁在笔锋凝聚

沈长宁:我定让这竹叶一片都不卷。

父亲没再说话,只是转身时,轻轻带上了房门,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扰了我落笔的思绪。

前三日,我与江淮之各守一案,互不打扰。他落笔如飞雪,笔锋凌厉却稳得可怕,每一个字都似经过千锤百炼,不见半分犹豫;我则运笔如流水,先在心中算好结构,再缓缓下刀——哦不,是下笔,刻屏的功底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每一笔都力道均匀,疏密得当。

第三日深夜,万籁俱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我趁江淮之伏案小憩,悄悄绕到他案前,数他的废稿——不多不少,正好六片。而我案上,已积了七片废稿,比他多了一片。

心头一紧,指尖捏着刚写废的第八片文稿,忽然生出一计。我飞快地将那废稿撕成两半,一半叠在案上的废稿堆里,另一半紧紧攥在袖中,心跳得比刻屏时的刀锋还快。

江淮之:沈家女郎,手抖了?

身后忽然传来江淮之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我猛地转身,见他不知何时已醒,正倚着门框,眼底盛着了然的笑意。

沈长宁:殿下说笑了

我强作镇定,将袖中的半片纸藏得更紧

沈长宁:不过是夜露微凉,冻得指尖发麻罢了。

他缓步走来,目光掠过我案上的废稿堆,却并未点破,只是拿起我刚写的字,细细端详江淮之:这笔‘江’字,颇有你父亲的风骨,只是少了几分从容。

女主内心OS:他竟认得父亲的字迹?

转念一想,肃王久居朝堂,与父亲曾有同僚之谊,认得也不足为奇。只是他明明看见了我撕废稿的举动,却偏不说破,想来是在等我先乱了阵脚。

我忽然想起父亲的话,字要收尾,人也要收尾。这赌约看似是比谁的废稿少,实则是比谁的心智更稳。萧彻何等聪慧,他定是早已看穿,这七片竹叶,便是七道把柄,谁多一片,谁就欠对方一次人情。而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人情,便是最锋利的刀。

接下来的四日,我收敛心神,不再执着于废稿的数量,而是专注于每一个字的落笔。萧彻依旧笔锋凌厉,却偶尔会在我卡壳时,看似无意地提点一句,或是研墨时,将墨汁调得更浓些,恰好合了我的书写习惯。

第七日黎明,天刚蒙蒙亮,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落在文书竹上。我撕下最后半片废稿——算上之前藏起的那半片,不多不少,正好七片。再看江淮之案上,亦是七片废稿整整齐齐地叠着。

文书竹的叶片,恰好卷了七卷,不多一分,不少一毫。江淮之将一枚铜钱放在案上,那铜钱上竟有一道细微的裂纹。他把第七池研好的墨推到我面前,墨香袅袅,与晨光交织在一起。

江淮之:沈家女郎,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又藏着几分深意,

江淮之:你赢了赌约,却也欠我一行赞。这铜钱为证,欠的人情,迟早要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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