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赌

辰时的钟声刚撞过三响,皇城根下的积雪还凝着霜白,骤然炸响的放榜炮声便震得雪沫四散纷飞。我攥着掌心那枚带缺口的铜钱,挤在观榜的人潮里,指尖几乎要嵌进冻得发硬的皮肉——与肃王对赌二甲之位,赢则刻屏留名,让沈家扬眉吐气;输则沦为京城笑柄,沈家在文官集团里彻底垫底。而不远处的高头大马上,肃王身披玄色狐裘,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眼底藏着几分看好戏的玩味。

昨日乡试放榜前夜,我在国子监偏院拦下肃王,掷出这枚缺角铜钱

沈长宁:殿下若信我能中二甲,便赌一局。

他彼时正把玩着一枚玉佩,闻言挑眉,狐裘领口的白绒扫过下颌

江淮之:沈家女郎倒有胆量,若输了呢?

我仰头迎上他的目光,字字掷地

沈长宁:输了我亲刻‘才疏学浅’四字于屏上,任凭京中诸人评说;若赢了,便请殿下亲为我刻屏题字,昭告天下。

他当时笑而不语,指尖却接过铜钱摩挲片刻,算是应下了这桩赌约。此刻炮声隆隆,榜文在寒风中缓缓展开,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人潮涌动间,有人高声念出榜文上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心头。

二甲第一——沈怀瑾!

当这七个字传开时,喧闹的人群骤然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哗然。我长舒一口气,掌心的铜钱仿佛被体温焐得滚烫,那道旧有的裂纹旁,竟似又添了一道细微的痕迹。还未等我平复心绪,就听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百姓:沈家女郎,既中了二甲头名,可敢履约与肃王对赌?

话音刚落,高头大马上的肃王便掀帘而下,玄色狐裘在雪地里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猎猎作响。他缓步走到我面前,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的笑意,声音清冽如寒泉

江淮之:二甲传胪,按例可刻屏留名于国子监门前。沈家女郎既赢了赌约,不如再加一层彩头——若你能亲书赞文,我便亲手为你刻于屏上,如何?

我抬眼望他,见他眼底笑意未减,却藏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昨日乡试结束后,父亲曾拉着我的手叹气

沈怀瑾:长宁,沈家世代书香,却始终未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这次乡试,你若能中二甲,便是沈家百年荣光。如今我不仅中了二甲,更是二甲第一,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刻。

沈长宁:殿下既想添彩头,我便应下。但我有一条件——若我这二甲第一的名次掺半点水分,我自刻屏自贬;若名副其实,殿下不仅要为我刻屏,还要在赞文中写明‘沈家怀瑾,实至名归’八字。

江淮之:好!

肃王一口应下,掌心拍在我肩头,力道不轻不重,

江淮之:那就依沈家女郎所言。

周围的人群顿时掌声如雷,有人称赞我胆识过人,也有人窃窃私语,说我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与肃王叫板。我攥紧掌心的铜钱,只觉那裂纹似乎又深了几分——这不仅是一场名誉之争,更是我与肃王之间,智性暧昧的第一局交锋。

正喧闹间,一道熟悉的身影挤开人群来到我身旁。是父亲,他身上还沾着雪沫,鬓角的白发在寒风中格外显眼,掌心却全是汗,紧紧握住我的手

沈怀瑾:长宁,好样的!”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却依旧笑得豁达

沈怀瑾:刻屏是沈家脸面,你尽管放手去写,无论结果如何,爹都陪你扛。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族谱拓片,小心翼翼地塞进我袖口沈怀瑾:这是你祖父当年的手书拓片,他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沈家有人能刻屏留名。如今你做到了,字要收尾漂亮,人也要活得堂堂正正,不辜负沈家列祖列宗的期望。

我指尖摩挲着拓片上凹凸不平的字迹,眼眶微微发热。前世,父亲为了护我周全,遭人陷害,郁郁而终,至死都没能看到沈家扬眉吐气。而这一世,我不仅要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更要让父亲的名字,让沈家的荣耀,刻在京城最高处。我用力点头,在心里默念

女主内心OS:爸,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肃王不知何时走到了我们身旁,目光落在我袖口露出的拓片一角,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笑意。他俯身靠近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低语

江淮之:沈家女郎,此刻怕了吗?

我猛地抬头,与他的视线撞个正着,不过短短0.3秒,心跳却快得比刻刀划过木屏的速度还要迅猛。我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挺直脊背,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沈长宁:怕?我沈长宁从不知怕为何物,倒是怕殿下输不起,届时不愿履约。

他轻笑出声,指尖突然点在我掌心的铜钱上,那枚本就带缺口的铜钱,裂纹竟又加深了一分。与此同时,他提笔蘸墨,目光锐利如鹰

江淮之:那就拭目以待,看谁能笑到最后,先刻完这屏上之名。

握着笔的手微微一紧,心中清明——这场对赌,远不止表面那般简单。二甲名次看似只是科举排名,实则牵动着国子监祭酒的人选之争。李嵩大人一直想推自己的亲信上位,而肃王则主张启用寒门学子,打破世家垄断。我这个二甲第一,恰好成了双方博弈的关键棋子,却也未必不能成为掌控自己命运的棋手。

若我能在刻屏赞文中巧妙周旋,既不冒犯李嵩,又能暗合肃王之意,便能为沈家争取更多喘息的空间;可若是稍有不慎,便会卷入朝堂纷争,万劫不复。掌心的铜钱依旧滚烫,裂纹似乎还在隐隐扩散,仿佛预示着这场博弈的凶险。

我深吸一口气,提笔落在备好的木屏上,笔尖划过木头的声音清晰可闻。肃王也同时落笔,墨汁在木屏上晕开,与我的字迹相映成趣。周围的人群屏息凝神,目光紧紧盯着两块木屏,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当我们同时收刀的那一刻,铜钱上的裂纹骤然又添一道,刻屏上的木屑飞溅而出,落在积雪上,格外醒目。寒风中,两块木屏上的字迹同时映入众人眼帘——“二甲第一,沈怀瑾!”

而此刻,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有紧急消息传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我望着肃王眼底深不可测的笑意,心中明白,这场对赌的落幕,不过是另一场更大博弈的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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