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
雪粒子砸在巷口青石板上噼啪作响,我紧抱掌心的门票拓片,看父亲沈怀瑾执毫悬腕,“沈”字31笔已毕,最后一横正要落下——肃王府的青帷马车突然横亘路中,红绸猎猎,进退两难。
更鼓楼的三更余音还在巷陌间回荡,沈家新宅门口骤然响起辕马嘶鸣,打破了雪夜的静谧。
那辆青帷马车规制极高,车檐镶着银质兽首,帷幔绣着暗金色云纹,一看便知是王公贵族的座驾。车夫勒缰时力道过猛,车轮碾过积雪溅起雪沫,竟将沈家门前悬挂的红绸刮得猎猎作响,险些扯断门楣上的喜字。
我下意识护在父亲身侧,目光扫过车壁——那里竟悬着一幅绢本残棋谱,黑子被困东南角,白子呈合围之势,正是我现代在古籍馆研究过的“盲棋死局”。这棋局看似无解,实则暗藏三步破局之法,当年我为解此局耗了整整三日。
沈家侍从:哪来的野马车,敢挡沈大人的路!
父亲身边的侍从正要上前理论,却被车夫厉声喝退。周围摆摊的小贩吓得纷纷收摊闪避,雪地里乱糟糟一片,父亲被挤到台阶边,手里提着的墨盒晃了晃,浓黑的墨汁险些洒在官袍上。
我心头一动,这棋局既是巧合,或许也是破局的契机。我快步上前,指尖隔着帷幔轻点棋谱方位,声音清亮却不张扬
沈长宁:左马三退一引黑子入套,右炮平五断其退路,飞车直入九宫可破此局。
话音落下,车厢内陷入短暂的寂静。雪粒子落在帷幔上,簌簌有声。片刻后,两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从帘缝中探出,轻轻叩了叩车壁三下。车夫见状,立刻勒缰调转马头,辕马后退半步,终于给沈家马车让出了通路。
车轮缓缓相错的瞬间,寒风掀起帷幔一角,我下意识抬眼望去——
车厢内燃着一盏银骨梅花灯,暖光映照着男人的侧脸。他身着玄色锦袍,领口绣着暗纹蟒纹,面容俊朗得近乎凌厉,眸色深静如东北雪夜里的冰灯,沉沉稳稳,却只在眼底映出我的小小剪影。
四目相对的刹那,我掌心的铜钱突然发烫,仿佛有火苗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口。他的目光没有半分轻薄,只有纯粹的探究,像是棋手遇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转瞬即逝。
男人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帷幔随即落下,风雪重新合拢,将那方天地与外界隔绝。
我收回目光,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对视的悸动。父亲拍了拍我的肩,低声道
沈怀瑾:长宁,我们走。
我跟上他的脚步,掌心铜钱的温度渐渐平复,却敏锐地察觉到,铜钱上的裂纹又多了一道。
远处更鼓楼方向,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炮声——那是春闱放榜的信号,二甲名次即将揭晓,京城里的暗流,似乎从这一刻起,变得愈发汹涌。
走出巷口,父亲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眸中带着掩不住的惊异
沈怀瑾:长宁,你何时学会下棋了?还能破解这般难局。
我抿唇一笑,没有解释穿越的秘密,只伸手帮他扶正手中的墨盒,指尖却忍不住微微发抖。这双手,是我在现代梦寐以求想要触碰的温度,如今就在眼前,真实得让人心安。
父亲看穿了我的紧张,抬手拍拍我的肩,声音低沉却温暖,像冬日里的暖阳。
沈怀瑾:字要收尾,棋要破局,人生这条路,更要善始善终。你能解棋,日后也一定能解自己的命。
雪片落在墨盒边缘,慢慢化成水珠,顺着盒壁滑落,像谁偷偷掉的眼泪。我从怀中取出那张门票拓片,小心翼翼地塞进他的袖口,指尖与他的手腕轻轻相触,暖意交融
沈长宁:父亲,这拓片你收好,以后换我护你。现实里我没能做到,那就让我在梦里护住你
父亲愣了愣,低头看着袖口,随即笑出一脸褶子,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温柔
沈怀瑾:好,好,换我们长宁护着我。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发顶,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沈怀瑾:我们长宁长大了。
我仰头看着他含笑的眉眼,眼眶一热,连忙别过脸去。雪地里,父女俩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掌心的铜钱静静发烫,那是跨越时空的羁绊,也是我此生最坚定的信仰。
我们刚走不远,我眼角的余光便瞥见巷尾的拐角处,一个身着灰衣的男子正快步离去,看服饰,竟是户部侍郎李嵩府上的家丁。想来方才棋局破局的一幕,已经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我心底咯噔一下——树大招风,方才破解棋局虽解了眼前之困,却也让父亲在京中多了一个潜在的敌人。李嵩本就对父亲这个新晋修撰心存忌惮,如今见我展露锋芒,怕是更要暗中使绊子。
与此同时,肃王府的马车内,江淮之缓缓放下手中的棋子,眸中还残留着一丝兴味。他抬手示意侍从
江淮之:取宣纸来。
侍从连忙奉上笔墨,江淮之执起狼毫,手腕翻飞,“沈长宁”三个字苍劲有力,跃然纸上,与方才棋盘上的棋风如出一辙。他侧头对侍从说江淮之:立刻去查沈家春闱的二甲名次,还有这位沈家女郎的来历,越快越好。
王府侍从:是,王爷。
侍从领命,快步下车,马蹄踏雪而去,留下一串清晰的印记。
江淮之指尖摩挲着纸上的名字,眸色深沉。他纵横棋坛多年,从未有人能如此迅速地破解这“盲棋死局”,更何况是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寒门女郎。这个沈长宁,倒是让他生出了几分兴趣。
而我尚不知自己已被肃王记挂,只觉后背一阵发凉,方才与萧景渊对视时的悸动还未平息,心底的胜负欲悄然冒头
女主内心OS:他为何能在我说出破局之法后,半息之间便落子应和?难道他早已看穿了棋局的关键?
父亲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思,轻声道
沈怀瑾:京中藏龙卧虎,肃王江淮之更是少年成名,智勇双全。你今日展露锋芒,既是机遇,也是挑战。”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
沈怀瑾:棋解得好,字也收尾了,接下来,我们就一起解这人生的困局。”
我攥紧掌心的铜钱,心中默念
女主内心OS:父亲,你的命,沈家的困局,我来解。不管前方有多少荆棘,我都将一往无前。
就在我们走到放榜楼前的那一刻,更鼓楼的炮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之前更加响亮,更加密集。街上瞬间人声鼎沸,考生们纷纷涌向放榜楼,脸上满是期待与忐忑。
我和父亲站在人群外围,目光紧紧盯着那面即将张贴名次的高墙。突然,掌心的铜钱剧烈发烫,我低头一看,上面的裂纹又增加了一道,与炮声同步共振。
就在这时,两名官差抬着榜单快步走出,高声读道
天启三年春闱二甲第一——沈怀瑾!”
人群哗然,父亲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而我却敏锐地察觉到,人群中几道不善的目光正落在我们身上。更远处,肃王府的马车悄然停在街角,帘后那双深静的眼眸,正牢牢锁定着我。
铜钱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我知道,这只是寒门入局的第一步,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