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慢下来,慢得像窗外凝滞不动的云。那杯深褐色的药汁成了夜晚固定的仪式,林朝不再抗拒,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依赖。睡眠确实回来了,不再是昏沉的逃避,而是一种无知无觉的沉陷,像跌入没有梦的深渊。这让他白日的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虽然那清明底下,依旧是望不到头的疲惫。

可这疲惫也变了质。不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钝重的、弥漫性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仿佛整个人被这梅雨天泡发了,软塌塌的,使不上一点力气。他依旧长时间地坐在沙发里,或靠在窗前,但不再焦躁,只是安静地待着,像一件被遗忘的旧家具,慢慢落着时光的尘。

林暮似乎也松了口气,那紧绷的肩线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一分。他依旧操持着一切,只是动作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开始更频繁地擦拭屋子,尤其是那些角落,书架后,沙发底,窗台的缝隙。仿佛要将那无孔不入的潮气,连同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一起揩拭干净。

这天午后,林暮在擦拭客厅与阳台之间的那扇玻璃门滑轨。轨道里积了灰,还有几片被风雨打进来的细小落叶,已经腐烂成黑色的泥。他擦得很仔细,用旧牙刷一点点地刷,再用拧干的抹布吸走污水。

林朝靠在沙发里,目光空茫地落在阳台上。阳台上晾着他们的衣服,在闷湿的空气里纹丝不动,仿佛也失去了飘动的力气。几盆耐阴的绿萝倒是长得疯,藤蔓纠缠着,绿得有些发黑,几乎要爬满半个栏杆。

他的视线无意识地追随着林暮的动作,看着那沾了污水的抹布一次次变黑,又被在水盆里洗得浑浊。这重复的、毫无意义的劳作,不知怎的,竟让他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安宁。就像他此刻的存在,也是一种无意义的、却不得不进行的重复。

林暮终于清理完了滑轨,将污水倒掉,抹布晾起。他直起身,捶了捶后腰,目光扫过阳台,落在了那几盆过于茂盛的绿萝上。

他走过去,蹲下身,开始整理那些疯长的藤蔓。他将过长的枝条缠绕回盆里,又伸手去拔除花盆边缘冒出的几根杂草。

就在这时,林朝看见哥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的手指在靠近墙角根部的泥土里,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林暮用指尖拨开湿漉漉的泥土和苔藓,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的试探。

过了一会儿,他用两根手指,从泥土里拈起了一个小小的、看不清颜色的东西。他背对着林朝,林朝只能看到他微微低头的侧影,和他指尖那一点模糊的轮廓。

那是什么?一颗石子?一块碎瓷片?

林暮没有立刻扔掉它,而是就着阳台昏暗的光线,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背影凝固了几秒钟,然后,林朝看见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不易察觉地,将那个小东西放回了原处,又用指尖拨了些泥土,轻轻将它盖住。

做完这一切,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着手里的活,将拔下的杂草归拢到一边。

林朝的心,却莫名地动了一下。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涟漪细微,却一圈圈地荡开,久久不散。

哥哥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要把它埋回去?

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被泥土和时光掩埋的小物件罢了。在这老旧的居民楼里,在年年岁岁的风雨和更迭中,阳台上埋着点什么,再正常不过。

可林朝却无法将那一幕从脑海里驱散。林暮那片刻的停顿,那小心拨弄泥土的动作,那最终选择掩埋的沉默,都像是一个无声的谜语,烙印在他空茫的视线里。

他忽然觉得,这间屋子,这个他们赖以栖身的方寸之地,似乎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仅仅承载着此刻的潮湿与沉闷。它或许也沉默地封存着一些别的什么,一些被遗忘的、属于过去的碎片,就像哥哥刚刚埋回去的那个小东西。

它们躺在角落里,埋在泥土下,不发一言,却和此刻他们的痛苦一样真实,一样沉重。

林暮收拾完阳台,端着水盆走进来。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林朝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窗外。天空还是那样灰白,没有尽头。

只是心里,好像又多了一堵墙。一堵看不见的,由那个被埋回去的小东西砌成的墙。它立在那里,沉默地提醒着他,这生活,这苦难,或许远比他所感受到的,更加幽深,更加复杂。

而他还远远没有触到它的底。

嗯对,作者的妈妈不让玩手机了,这个周末也只能玩两小时,作者尽量周末的时候存几章稿,请见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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