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失联的十二小时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又熄灭，孙栋栋机械地重复着解锁、查看通知、锁屏的动作。凌晨一点十七分，刘子轩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晚上九点四十分的“快到餐厅了”，此后杳无音讯。
她打了七个电话，从接通无人应答到后来直接转入语音信箱。微信消息从“结束了吗？”到“怎么不接电话？”再到“看到回我”，最后只剩下每隔半小时一个的“？”，像一排沉默的质问。
宿舍里很安静，莉莉轻微的鼾声从对面床铺传来。孙栋栋蜷缩在床上，抱着膝盖，眼睛盯着窗外远处写字楼零星的光点。思绪不受控制地发散开来。
庆功宴……应该很多人吧？喝酒了吗？那个沈璐是不是也在？他们会不会玩游戏？真心话大冒险？他会不会因为喝多了，被同事起哄和女同事……
她用力摇头，想把那些画面甩出去。可越是否认，想象就越具体。她甚至能脑补出沈璐笑着递给刘子轩一杯酒的样子，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猛地抓起来——是班级群的通知。失望像冰水浇下来。
凌晨三点，孙栋栋终于放弃了。她给手机插上充电器，躺下，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脑子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他肯定是喝多了睡着了，手机没电或者静音了，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另一个冷笑：以前？以前你们住在一起，他再晚回来你都知道。现在隔着几百公里，你知道什么？
分离带来的不安全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她发现自己原来这么脆弱，脆弱到十几个小时的联系中断，就能让她筑起的心防出现裂痕。
刘子轩是被窗外的阳光刺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头疼得厉害，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几秒钟后，记忆回笼——昨晚庆功宴，喝了酒，回来想打电话，然后……他猛地坐起身，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满屏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提醒让他心脏一沉。最新一条是孙栋栋凌晨四点发的：“刘子轩，你至少该告诉我一声你还活着。”
语气平静，却让他心里发慌。他立刻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孙栋栋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甚至有些过于平静：“醒了？”
“栋栋，对不起，我昨晚——”刘子轩急着解释。
“喝多了，睡着了，手机静音了，是吗？”孙栋栋替他说完了。
刘子轩语塞，他确实想说这些。“是，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回来就想给你打电话，结果手机没电了，充上电开机的时候太累，不小心睡着了……”
“嗯。”孙栋栋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知道了。”
这种平静比生气更让刘子轩难受。“栋栋，你真的生气了，对不对？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我应该——”
“我没有生气。”孙栋栋打断他，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疲惫，“我只是……有点累。你一晚上没消息，我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后来又想你是不是喝多了，又想你是不是在忙，又想……算了。”
她停住了，没说完的后半句悬在电话两头。
刘子轩握着手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距离带来的不只是思念，还有沟通的延迟和信息的失真。他缺席的这十二个小时，在她的世界里可能已经被各种猜测填满。
“栋栋，”他放柔声音，“我发誓，昨晚就是普通的团队聚餐，我喝了点酒，但很清醒。沈璐和其他同事都在，吃完饭我就直接回酒店了，什么都没发生。照片……对了，他们拍了合照，我发给你看。”
他边说边把团队群里的合影转发过去。照片上十几个人挤在一起，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刘子轩站在中间，右边确实是沈璐，但两人之间隔着明显的距离，左边还有个男同事搂着他肩膀。
孙栋栋看着照片，理智告诉她这确实只是一张普通的庆功合影。可情感上，那个站在他身边、笑得一脸灿烂的短发女生，还是刺了一下她的眼睛。
“看到了。”她说，“你们玩得挺开心。”
“栋栋……”刘子轩听出了她话里的那点别扭，却不知该如何消除。解释显得苍白，保证又像在掩饰。“还有四天我就回去了。回去之后，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谈什么？”孙栋栋反问，“谈你为什么失联十二小时？还是谈我为什么因为这个就不高兴？”
她的话里带着刺，连她自己都惊讶。她明明不想这样的，可那些憋了一夜的委屈和恐慌，此刻找到了出口。
刘子轩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很认真：“谈什么都行。谈我的疏忽，谈你的不安，谈我们怎么才能让距离不那么难熬。栋栋，问题出现了，我们就解决它，好不好？别让它卡在我们中间。”
他的态度很诚恳，没有敷衍，也没有不耐烦。孙栋栋听着，心里的那点怨气慢慢散了，剩下更多的是无力感。
“嗯。”她最终应了一声，“你先忙吧，我上午还有小组讨论。”
挂了电话，孙栋栋看着那张合影，手指放大，又缩小。她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可控制不住。她把照片保存下来，又立刻删掉，反复几次，最后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恢复了日常联系，但气氛总有些微妙的滞涩。孙栋栋不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地分享，刘子轩的问候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他们都感觉到了那层薄薄的隔膜，却都不知道该如何率先捅破。
周三上午，孙栋栋的小组进行最终答辩。陈宇作为组长主讲，表现沉稳出色。提问环节，评委老师对他们设计中的某个交互逻辑提出了质疑，陈宇一时语塞。孙栋栋见状，主动拿起话筒补充解释，用清晰的用户场景分析说服了评委。
下场后，陈宇特意走过来：“刚才多谢了。”
“应该的，我们是团队嘛。”孙栋栋笑笑，收拾自己的东西。
“晚上大家说一起吃个散伙饭，你来吗？”陈宇问，“明天就各回各校了。”
孙栋栋犹豫了一下。她其实更想早点回去跟刘子轩视频，但毕竟是团队最后一次聚餐，不去显得不合群。“好啊，几点？”
聚餐地点选在基地附近的一家火锅店。气氛比之前轻松许多，毕竟项目结束，压力解除。大家聊着这三周的趣事，吐槽苛刻的评委，也谈论未来的打算。
陈宇坐在孙栋栋斜对面，话不多，但偶尔会和她的目光对上，然后举杯示意。很正常的社交距离。
吃到一半，莉莉凑到孙栋栋耳边，小声说：“诶，我听说陈宇拿到硅谷一家公司的实习offer了，牛逼吧？”
“那很好啊。”孙栋栋真心为这位优秀的组长高兴。
“不过他好像有点遗憾，”莉莉挤挤眼，“说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孙栋栋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莉莉就嘻嘻哈哈地转头跟别人聊天去了。她看向陈宇，后者正在听旁边的人说话，侧脸在火锅蒸腾的热气里显得有些模糊。
她忽然觉得有点累。这种若有似无的暗示，这种需要 constantly 保持警惕和界限的感觉，让她怀念起和刘子轩在一起时那种全然放松的安心。
她拿出手机，给刘子轩发了条消息：“明天下午三点的车回学校。你哪天回来？”
刘子轩很快回复：“周五晚上。我去车站接你。”
“好。”
简单的对话，却让她漂泊了三周的心，终于有了落地的实感。
周四下午，孙栋栋拖着行李箱走出高铁站。九月底的风已经带了凉意，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出站口人群中的刘子轩。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背着那个挂着歪扭小熊钥匙扣的背包，站在那里张望。在看到她的瞬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扬起笑容，朝她挥手。
孙栋栋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三周不见，他好像瘦了点，下颌线更清晰了，但笑起来的样子一点没变。那些电话里的别扭和隔阂，在见到真人的这一刻，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拉着箱子小跑过去，在离他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两人对视着，一时竟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期待已久的重逢，真的到来时，反而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羞涩。
“回来了？”刘子轩先开口，声音有些哑。
“嗯。”孙栋栋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行李箱拉杆。
刘子轩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接过她的箱子，另一只手抬起，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却在空中顿了顿，最后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路上累不累？”
“还好。”孙栋栋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薄外套传来，鼻子忽然有点酸。她想扑进他怀里，想像以前那样撒娇抱怨这一个月有多想他，可身体却僵着，动不了。
那种微妙的距离感，并没有因为见面而立刻消失。
“车停在那边。”刘子轩指了指方向，拉着箱子往前走。孙栋栋跟在他身边，两人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沉默地走了一段，孙栋栋忍不住偷偷看他。他的侧脸线条干净，睫毛很长，嘴唇抿着，似乎也在想事情。她想起那张庆功宴的合影，想起那个叫沈璐的女生，想起自己那些辗转难眠的猜测。
她想问，又怕破坏这好不容易的重逢气氛。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刘子轩发动车子，驶入车流。车载音响里放着轻柔的音乐，两人依旧没怎么说话。
红灯时，刘子轩转过头看她：“晚上想吃什么？家里没什么菜了，出去吃还是买菜回去做？”
“都行。”孙栋栋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这座城市熟悉又陌生。
又是一阵沉默。刘子轩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终于开口：“栋栋，这一个月……对不起。”
孙栋栋转过头，看着他。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周铭的事，不该失联那么久让你担心，也不该……”他斟酌着用词，“不该让距离把我们变得这么生疏。”
他的道歉很诚恳，孙栋栋积攒的那些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眼眶发热。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也有不对……我太敏感了，乱吃醋，还跟你闹别扭。”
“不是你的错。”刘子轩伸手，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掌心温热，“是我的问题。我以后不会了。”
手被握住的瞬间，孙栋栋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反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嗯。”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交握的手却没有松开。
但孙栋栋心里清楚，有些话还没有说开。关于陈宇那些似是而非的暗示，关于她自己这一个月的不安和成长，关于他们未来要如何更好地应对分离和诱惑。
而刘子轩也同样明白，那张合影带来的芥蒂，沈璐这个“同事”的存在，都需要更彻底的沟通来化解。
重逢的喜悦之下，亟待解决的议题静静潜伏。家越来越近，而今晚的谈话，将决定他们是回到从前的亲密无间，还是需要重新摸索相处的边界。
车子拐进熟悉的小区，停在单元楼下。刘子轩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他转头看着孙栋栋，眼神认真：
“到家了。我们……好好聊聊？”
孙栋栋迎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下一章预告：
久别重逢的夜晚，深入的谈话能否真正消除隔阂？孙栋栋会说出陈宇的事吗？刘子轩又将如何定义与沈璐的同事关系？亲密之后的坦诚，会让他们更紧密，还是暴露出更多需要磨合的问题？信任重建之路，始于今晚的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