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

庙里的供桌上，仙女画像悬在正中，衣袂飘飘如沾晨露，旁边立着一柄合拢的油纸伞，伞骨上雕着缠枝莲，在香烛的微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五斤肉早被二蛋拿去给相熟的屠夫处理了，三斤井水也湃在庙后的石缸里。那十五万，一部分买了盖小偏殿的砖瓦，剩下的添置了供桌前的鲜果糕点，红的苹果、黄的橙子堆得像座小山。

二蛋摸着鼓鼓的钱袋，凑到叶灵汐身边，脸上堆着笑，语气却有点忸怩：“那啥，姑奶奶，这钱里头，我先用了五万……不过你放心，将来肯定还上，少不了你的。就是吧，这阵子手头实在紧，你看……”

叶灵汐正踮脚给画像掸去积尘，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指尖在他胳膊上戳了下：“真是贪心的二蛋。”

二蛋嘿嘿笑着躲了躲，从怀里摸出块刚买的桂花糕递过去：“尝尝？甜的。”

叶灵汐接过咬了口，桂花的香气漫开来，她斜睨着他：“下次再乱花钱，就别找我搭伙了。”

二蛋赶紧拍胸脯：“不敢了不敢了，下次准保先跟你报备！”说着又往她手里塞了块，眼睛瞟着供桌上的水果，盘算着待会儿借“供奉”的名义偷尝个橘子。

叶灵汐回头见二蛋正盯着桌上的橘子直咽口水，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米糕，眼睛一瞪，扬了扬手里的掸子：“二蛋，又在偷吃什么？再敢乱吃东西，小心我打你屁股！”

二蛋被抓个正着，脖子一缩，嘿嘿笑着往后退了两步：“没、没偷吃啊，我就是看看这橘子是不是发霉了，别浪费了……”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拿起块绿豆糕闻了闻，眼神却不自觉往盘子里瞟，显然没说实话。

叶灵汐哼了一声，把掸子往供桌旁一靠：“少来这套，再让我发现一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二蛋赶紧点头如捣蒜：“不敢了不敢了，绝对没有下次！”嘴上应着，心里却嘀咕：这橘子实在太香了，忍不住嘛……

叶灵汐转身去整理供桌上的香烛，眼角余光却瞥见二蛋的手又悄悄伸向了糕点盘，指尖刚碰到一块杏仁酥，就被她回头一瞪，吓得赶紧缩了回去，手背在身后蹭了蹭，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量起墙上的木雕。

“这木雕刻得真不赖啊，”二蛋故意提高了声音，试图转移注意力，“你看这龙鳞，一片是一片，跟活的似的。”

叶灵汐没理他，把香插进香炉，火苗舔着香头，升起袅袅青烟。她知道二蛋那点心思，这人打小就嘴馋，见了好吃的就挪不动腿，当年在村里偷摘李大爷家的桃，被追着跑了半条街，还是她替他背的锅。

“别东张西望的，”叶灵汐转过身，手里拿着块刚从供桌撤下的桃酥，递过去，“拿着，就这一块，再敢多拿，仔细你的皮。”

二蛋眼睛一亮，跟得了圣旨似的，双手接过来，连声道：“哎！谢谢灵汐！就知道你最好了！”说完三口两口就把桃酥塞进嘴里，噎得直瞪眼，又赶紧端起旁边的凉茶猛灌了两口。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叶灵汐看着他那副狼狈样，又气又笑，“当年偷桃被追，现在偷吃糕点被抓，你这毛病啥时候能改改？”

二蛋抹了抹嘴，嘿嘿笑道：“改！这就改！”可眼睛却又瞟向了糕点盘，那里还有块枣泥糕，油光锃亮的，看着就甜糯。

叶灵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那块枣泥糕递给他：“拿着吧，别噎着。”

二蛋接过来，却没立刻吃，而是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

“怎么不吃？”叶灵汐纳闷。

“留着给我娘带回去，”二蛋挠挠头，笑得有点憨，“她最爱吃枣泥的，上次赶集看见卖的，舍不得买。”

叶灵汐愣了愣，心里忽然有点发酸。二蛋娘身体不好，家里日子过得紧巴，他嘴馋，却总想着把好东西留给家里人。

她没再说什么，默默把剩下的几块糕点都包好，塞进二蛋手里：“拿着吧，回去给你娘和娃都尝尝。”

二蛋连忙摆手：“这咋行，这是供桌上的……”

“供完了就是寻常吃食，”叶灵汐打断他，“拿着，不然我可就扔了。”

二蛋看着手里的糕点，眼眶有点红，重重地点了点头：“那……谢谢灵汐了。”

他把糕点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脚步轻快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挠着后脑勺笑：“灵汐，下次我给你捎俺家地里种的脆瓜，可甜了！”

叶灵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拿起掸子轻轻扫过供桌，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这二蛋，毛病不少，心倒是热乎。

香炉里的香还在燃着，烟气缭绕中，她仿佛又看见小时候的二蛋，举着偷来的桃子，咧着嘴冲她笑，阳光洒在他脸上，亮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