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只有一个

早读课的铃声刚落,陈冰冰就用笔戳了戳前排的李渌卉,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欸,跟你说个事儿。”

李渌卉转过头,课本还摊在桌上,笔尖在“岳阳楼记”那行字上停着:“咋了?”

“就是……我妈有个朋友,”陈冰冰眼睛瞟着讲台,叶燕寒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她赶紧把声音放得更轻,“他老婆出去工作五个月,回来就跟他离婚了。”

李渌卉愣了愣,手里的笔差点掉下去:“啊?为啥啊?没吵架?”

“不知道啊,”陈冰冰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橡皮,“我妈说那男的现在还懵着呢,天天去他们单位门口等,问原因也不说,就光哭。”

叶燕寒这时刚好写完一行字,抬头时正好撞见陈冰冰的目光,她顿了顿,轻轻敲了敲陈冰冰的桌沿:“老师过来了。”

陈冰冰赶紧坐直,李渌卉也飞快转了回去,两人的后背都绷得紧紧的,直到班主任拿着教案从门口走过,才偷偷松了口气。陈冰冰低头看向笔记本,忽然发现叶燕寒刚才写的那页纸上,角落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小小的问号。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书包带子在肩上硌出浅浅的红痕。陈冰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鞋尖蹭过地面扬起细灰:“那男的跟他老婆过了十二年,儿子都上初中了。以前女的就在家操持,柴米油盐啥都管,男的在外头开货车,挣的钱全交回去。”

叶燕寒背着包走在她旁边,手指勾着书包带轻轻晃,闻言“嗯”了一声:“后来呢?”

“后来儿子上了初中,学费开销大了,女的就说出去找份工作帮衬着。”陈冰冰捡起片黄叶子,捏在手里转着圈,“找了个电脑录入的活儿,跟同事们一起住宿舍,五个月没怎么回家。前阵子突然给男的打电话,开口就说‘我们离婚吧’,男的以为她开玩笑,还劝她别闹。”

一阵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响。叶燕寒停下脚步,看着远处天边的晚霞:“那男的没问为什么?”

“问了啊,”陈冰冰把叶子扔了,声音低了些,“女的就说过不下去了,没别的原因。男的不肯离,女的就搬去跟同事住,这不上礼拜直接去法院起诉了。我妈说,那男的这几天像丢了魂似的,开货车都差点出事故,昨天还去女的单位门口等,就想问问到底为啥。”

叶燕寒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砖块,砖缝里长出的小草被她踢得晃了晃:“那儿子呢?”

“儿子跟他爸住,听说在学校里也不爱说话了,”陈冰冰叹了口气,“我妈昨天去劝那男的,说实在不行就别强留了,可男的就认准一个理,说十二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两人走到岔路口,叶燕寒抬头看了看陈冰冰:“说不定……不是挑唆呢?”

陈冰冰愣了愣:“那是为啥?好好的日子不过……”

叶燕寒没说话,只是朝她挥了挥手:“我到家了,明天再说。”

陈冰冰看着她走进楼道的背影,摸了摸书包上的挂件,心里忽然乱糟糟的——十二年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装在一句“离婚吧”里的?

叶灵汐缩在巷口的老槐树后,看着陈冰冰和叶燕寒分开回家的路上,才悄悄跟了冰冰上去。刚拐过街角,就见陈冰冰母亲正站在院门口,和一个拎着菜篮的阿姨说话,两人头凑得近,声音压得低,只隐约听见“起诉”“劝不动”之类的词。

陈冰冰喊了声“妈”,她母亲立刻回过头,脸上的愁容散了些:“回来啦?刚跟你张阿姨说事儿呢。”说着拽过女儿的书包,“饿了吧?锅里炖着排骨,这就给你盛。”

两人进了屋,门“吱呀”一声合上。叶灵汐往斜对面瞥了眼——那户人家门口蹲坐着个男人,背驼得厉害,蓝色工装外套沾着灰,手指间夹着支快燃尽的烟,抽一口就重重叹口气,浑身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这时,屋里走出一对老夫妻,头发都白了,老太太攥着男人的胳膊,急得声音发颤:“畕啊,你倒是说句话啊!好好的日子,怎么就闹到离婚这步了?”

男人掐灭烟头,用脚碾了碾,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到底啥事?”

老爷子蹲在他对面,猛吸了口旱烟:“啥事?你媳妇要跟你离,这还不是大事?你们俩过了十二年,孩子都那么大了,有啥坎过不去?”

畕把脸埋在膝盖里,半晌才闷闷道:“我不知道……她就说过不下去了。”

叶灵汐站在阴影里,眉头微微蹙起——她分明看见,畕和他父母的额头上,都萦绕着淡淡的黑气,像层化不开的雾。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像风:“这是……无妻期刑啊。”

话音刚落,对面屋里传来摔东西的声响,紧接着是老太太的哭声。叶灵汐抬头望去,那团黑气似乎更浓了些。

枱正和女同事并肩走着,手里捏着份皱巴巴的报表,眉头拧成个结——刚才会上被领导指着数据训了顿,心里正烦乱,脚步不由得快了些,脑子里却反复晃着畕离婚的事,莫名有些走神。

“这数据肯定是录入时出了错,回头得重新核对……”同事的话还没说完,枱忽然被人撞了下胳膊,怀里的文件散了一地。

“这小孩怎么走路这么急?”枱低头看去,见是个小姑娘,语气里带了点不耐,弯腰去捡文件。

叶灵汐刚从巷口拐出来,没留神撞到人,正想说对不起,目光却落在枱脸上——那脸上浮着层异样的红光,像被酒气熏过,红光底下又缠着丝缕黑气,看着格外扎眼。

“抱歉。”叶灵汐低声道,帮着捡了两张递过去。

枱接过文件,和同事对视一眼,没再多说,两人匆匆走远了,一路还在念叨着工作上的事。

叶灵汐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等两人拐过街角,她才轻轻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看着桃花运倒是旺得很,怎么好好的婚姻,说断就断了呢……”

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她抬头望了望天,云层厚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心里发闷。

畕揣着心事,坐在路边摊的小马扎上,手里的啤酒喝了大半,泡沫顺着杯壁往下淌。对面的兄弟正拍着他的肩:“多大点事,离就离了,凭你这手艺,还怕找不着好的?”他扯出个笑,喉结动了动,那句“她外面有人了”却卡在喉咙里——这秘密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不敢说。

另一边,枱在办公桌前铺平离婚协议书,笔尖悬在签名处迟迟未落。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纸上,把“自愿离婚”四个字晒得发白。

叶灵汐背着小布包往家走,刚过巷口就被二蛋拦住。他搓着手,脸上堆着笑:“灵汐,等会儿再走,带你去见个老朋友。”

“见你的朋友,拉上我干嘛?”叶灵汐挑眉,往后退了半步,“我又不认识。该不会是有事求我吧?”

二蛋被戳穿,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还是你机灵。是这么回事,有笔生意——就是之前那姓畕的,家里事不顺,连带着他儿子也闹离婚,想请咱们去看看。”

叶灵汐抱着胳膊,眼皮掀了掀:“可以。”二蛋刚要笑,就听她接着说,“条件是两斤五花肉,三斤井水,还有十五万。”

“这么多?”二蛋脸都垮了,“这钱我上哪儿搞去?”

叶灵汐转身就要走:“那你找别人吧。”

“哎哎哎!”二蛋赶紧拉住她,咬了咬牙,“好!我去想办法!”

叶灵汐停下脚步,看着他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嘴角悄悄勾了勾——这十五万,本就不是为了自己。

叶灵汐望着二蛋身上泛起的金光,那光渐渐转成柔和的白色,她嘴角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两人走进畕家,屋里弥漫着奇异的红光,间或有金光穿插流动。叶灵汐扫视一圈,笃定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二蛋赶紧蹲下,凑近她压低声音:“姑奶奶,到底啥情况?你看出啥了?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叶灵汐摇头,眼神沉了沉:“比鬼还可怕。”

“啥?”二蛋吓得声音发颤,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向门口,只见畕的母亲正慢慢走进来。

他慌忙站起身,脸上堆起笑:“是阿姨啊!就是您请我们来的吧?这事儿包在我们身上,您放心!”

叶灵汐却在他身后轻轻摇头,双手交握在胸前,声音极轻:“她才是最可怕的。”

说话间,畕和他父亲也走了进来。畕看向二蛋:“是你来了?麻烦你跑一趟。”

二蛋拍着胸脯,唾沫横飞地吹嘘:“瞧您说的!咱别的本事没有,论看事儿,那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畕的母亲叹了口气,眼圈发红:“二蛋你说说,我家儿子儿媳妇过了这么多年,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要离婚?”

畕皱着眉补充:“她妈也来了,劝了半天也没用。”

“罪魁祸首是他父母,还有欲念缠身的畕。”叶灵汐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二蛋吓得魂都快没了,一把捂住她的嘴,干笑道:“小孩子家家不懂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畕的目光在叶灵汐脸上停了停,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平静:“那你说说,我妻子为啥要跟我离婚?”他微微偏头,像是在认真等着一个答案,眼底却藏着几分审视——一个半大孩子,能说出什么门道?

叶灵汐迎着他的目光,指尖在衣角轻轻蜷起,视线落在他额头那片挥之不去的黑气上:“枱姐姐根本没有出轨。”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静了。畕的母亲脸色一沉,刚要开口,就被叶灵汐接下来的话打断:“是被你母亲逼得太紧,受了太多委屈。每次她俩闹矛盾,你从来都是站在你妈这边,从来没问过她心里有多难。”

畕的喉结动了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叶灵汐清亮的声音盖了过去:“她在家带孩子那十几年,你妈总说她‘吃闲饭’,嫌她买的菜贵,嫌她给孩子买的衣服花哨,甚至她回娘家带点东西,都要被指桑骂槐。这些你都知道,却总说‘我妈年纪大了,你让着点’。”

畕的母亲猛地跳起来:“你这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

“你上个月还把她攒了半年的私房钱翻出来,说她‘藏私心’,逼着她交出来给你儿子买辅导资料,”叶灵汐转头看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怯意,“那钱是她想给孩子买台学习机的,你根本没问过。”

老太太被堵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畕的父亲在一旁闷声道:“家丑不可外扬,你一个孩子……”

“她去工作,本来是想喘口气,”叶灵汐没理他,接着对畕说,“可你妈天天给她打电话,不是说孩子没人管,就是说你在外头辛苦,催她赶紧辞工回家。她在单位加班晚了,你妈就跟邻居说她‘在外头鬼混’,这些话传到她耳朵里,你却只说‘我妈也是担心你’。”

畕的手紧紧攥成拳,指节泛白。叶灵汐看着他,声音轻了些,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前头枱提出离婚,不是突然的念头,是你一次次的偏袒和忽视,让她彻底寒了心。她等儿子上了初中,觉得孩子能懂事了,才敢说出这句话——其实从你总让她‘忍忍’的时候起,她就已经在等这一天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老两口:“你们总以为领了结婚证,就把枱拿住了,把她当成伺候你们一家老小的工具,洗衣做饭带孩子,还得看你们脸色受气。她是人,不是不会痛的石头。”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呜呜地吹着。畕缓缓蹲下身,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止不住地发抖。他母亲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叶灵汐往后退了半步,靠在门框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木头纹路里的灰。她看都没看畕那张涨红的脸,目光落在院子里晾着的那件褪色衬衫上——那是他老婆去年生日给他买的,现在领口磨出了毛边,还挂在绳子上晃悠。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点头或者摇头,”她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是让你知道,她为啥铁了心要走。你总说她‘作’,说她‘不知足’,可你算过吗?她每天天不亮起来做早饭,送孩子上学,再去工厂上班,晚上回来还得洗衣做饭辅导作业,你呢?除了抱怨工资低,抱怨她做的菜咸了淡了,你搭过一把手吗?”

畕张了张嘴,喉结滚了半天,挤出一句:“我挣钱养家难道不辛苦?”

“辛苦?”叶灵汐笑了,那笑声里全是冰碴子,“她一个月挣的比你少两百,却比你多做三个人的活。上次她发烧到39度,你还在外面跟人喝酒,回来嫌她没给你留饭。这些事,你记吗?”

她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没回头:“我跟你非亲非故,她离婚不离婚,跟我确实八竿子打不着。我就是见不得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把别人的委屈当空气。你要是还想不明白,往后啊,这样的日子,还得再来几遭。”

说完,她抬脚跨出门槛,鞋跟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替那个沉默了太多年的女人,踩碎了满地的委屈。畕愣在原地,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常年握着酒杯、却没怎么碰过拖把的手,忽然觉得掌心发烫。

畕的父母慌忙上前拦住叶灵汐,老太太拉着她的胳膊,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好孩子,有话好好说,这些事可千万得保密,家丑不可外扬啊!”

老爷子在一旁搓着手,眼神里带着点急切:“那你看……我儿子往后还能不能再找个好老婆?”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是想问问能不能有第二段姻缘。

“钱的事好说,我们给,我们给。”老太太赶紧接话,生怕叶灵汐转身就走。

叶灵汐本想开口说不要这钱,刚张了嘴,就被二蛋一把拉到旁边。二蛋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急道:“姑奶奶,这事您甭管,交给我来处理!”

他转过身,脸上堆起精明的笑,对着畕的父母伸出手指头:“要我说啊,这事儿得诚心办。二十万,外加五斤上好的五花肉,三斤井水——井水得是凌晨刚打的,带着露水气的那种。您看怎么样?”

畕的父亲愣了愣,看了眼老伴,老太太咬了咬牙,赶紧点头:“行,行!就按你说的来!只要能把事儿办妥当,钱和东西都不是问题!”

叶灵汐站在一旁,看着二蛋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看了看畕父母脸上急切又带着点惶恐的神情,眉头轻轻皱了皱,没再说话。

叶灵汐看着僵持的场面,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笃定:“不如让你儿子处理眼前的事。两年后他会遇到一个属虎的东方女人,选对了,保证能白头偕老。”

说完,她没再看众人反应,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偷笑,脚步轻快了不少。

二蛋收了钱,乐呵呵地跟在后面追上去,好奇问道:“他家明显欺软怕硬,你怎么突然帮着出主意了?”

叶灵汐回头瞥了他一眼,眼底闪着狡黠:“一物降一物。”

二蛋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摸着后脑勺笑了:“哦——我懂了!这是给他们找个能镇住场子的主儿啊!”

叶灵汐没应声,只是脚步更快了,仿佛刚才那点插曲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晚风知道,她心里那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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