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青铜门开,她未归

\[正文内容\]

我趴在碎镜上,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肺里灌满了冷铁味的空气,吸一口,喉咙就撕开一道口子。咳出来的是黑血,一滴、两滴,落在脚下的镜面上,没留下痕迹,反而被那镜子吸了进去。像有生命一样,涟漪一圈圈荡开——涟漪里是她。

楚千雪。

伸手那一刻,指尖发烫,眼神坚定得不像话。

“林凡……这一次,换我来救你。”

我猛地抬头,四周全是裂开的镜片,浮在虚空里,像一块块悬着的玻璃刀。它们还在动,缓慢地旋转,边缘划过空气,发出细微的“嘶”声。头顶没有天,脚下没有地,只有这些碎镜拼成的地面,支撑着我这具快要散架的身体。

风从下面来。

不是风,是深渊的气息。冰冷、潮湿,带着腐烂的时间味道,往上冒。我低头看,脚下一块镜片突然剥落,往下掉,掉进黑暗,再没声音。

整片空间在崩。

青铜门的虚影还悬在中央,缓缓转动,像一座生锈的钟。门缝里残留一道暗红,像血,干了,又像是被谁硬生生撕开后留下的伤口。那道痕迹还在渗,一点一点往下淌,滴在镜面上,化作轻烟。

我闻到了。

梅花香混着铁锈味。

寒霜楼的香,楚千雪身上那股冷香,每次她靠近,我都能闻到。可现在这香味,是泡在血里的。甜得发腥。

九个人站在我面前。

不是围拢,是压过来。他们站在碎镜的边缘,影子拉得很长,像九根钉子,把我钉在这片废墟中央。

暴君第一个开口。

“你已违逆法则三次。”

他声音不高,却像锤子砸在骨头缝里。我耳朵嗡了一下,右眼突然烧起来,血丝爬满整个眼球,热得像是要炸。

“拒绝融合。”他说。

我撑着手臂,想站起来。手指一滑,按在一块带血的镜片上,割破了掌心。疼,但清醒。

“吞噬同我。”第二个声音响起。

是守门人。他抬起手,空中浮现锁链,漆黑、粗粝,链条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是名字。每一个字都在动,像虫子爬。我认得几个:李墨生、苏清音、沈昭然……还有我自己的。

锁链缠向我手腕。

我没躲。

“触碰禁忌之手。”第三个声音,是逃兵。他跪在地上,抱着头,肩膀抖得像风里的纸,“你……你不该碰她的……太痛了……会疯的……”

我盯着他。

他缩着,不敢抬头。

“正因痛,我才不能停。”我咬着牙,从地上撑起半身,膝盖压着一块碎镜,咔嚓一声裂开,“她都敢伸手,我凭什么缩手?”

暴君冷笑:“你以为你在救她?你是在毁掉一切。”

“那又如何?”我吐出一口血沫,抹了把嘴,手背上沾着黑红,“你们关了五百年的门,救了谁?只让她在尽头等了五年!五年!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日子吗?”

没人回答。

守门人抬手,锁链收紧,勒进我皮肉。我闷哼一声,没叫出来。

“时间坍塌,万界重演死劫。”他说,“开此门者,必承其果。”

“果?”我笑了,嘴角扯开,牵动脸上伤口,血顺着下巴往下滴,“我早就在地狱了。从她倒下的那一刻,我就没出去过。”

我低头看掌心的血。

那血滴在镜面上,又是一圈涟漪。

画面闪现——南屏山下,茶摊,她递来一碗热茶,说:“客官面善。”

涟漪散去。

我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我抬起手,用食指蘸血,在空中画了一道。

不是字,不是符,是一道门缝。

血线刚成,脑子就像被人拿刀劈开。剧痛炸进颅骨,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我咬舌,血腥味冲进鼻腔,撑住了。

第二笔。

我又画了一道,与前一道垂直。

幻象来了。

我看见她躺在血泊里,七窍流血,胸口塌了一块。可她还在笑,嘴唇动着:“活下去。”

我喉咙一紧,手抖了一下,血线歪了。

第三笔。

我画横梁。

幻象更深——未来的我,站在青铜门前,手按机关,面无表情。门外,百万亡魂扒着门缝,指甲一根根断掉,血肉模糊。他们哭喊:“求你!让我们轮回!我们不想再死了!”

而我说:“情绪污染时间线。执念扭曲现实。你们……不该存在。”

我跪下了。

不是被锁链压倒,是自己跪的。

每一笔,都是在剜自己的心。

可我没停。

第四笔,第五笔……我一笔一笔,在虚空画出一扇完整的门。血从指尖、眼角、鼻孔里往外渗,顺着手臂流进衣袖,浸透布料。我的衣服早就不是衣服了,是裹尸布。

当最后一笔落下。

空中那扇由血画成的门,与青铜门虚影重叠。

轰——

一声闷响,不是从外头来,是从我骨头里炸出来的。

九个人同时后退一步。

他们的身影开始晃,像风吹的烛火。

“你疯了。”暴君盯着我,眼神第一次有了裂痕,“你以为画个门就能开?这是规则!是秩序!不是你能改的!”

“我不改规则。”我慢慢站起来,腿抖得厉害,几乎撑不住,“我砸了它。”

我抬起手,不是指向门,是拍向自己胸口。

咚。

一声闷响。

我听见了心跳。

不是我的。

是她的。

玉符还在那里。贴着我左胸内袋,隔着衣服,能摸到那块青玉的棱角。她留给我的,最后的东西。

我张开五指,对着那扇血门,狠狠一抓。

“开。”

没有光爆,没有巨响。

只是——

静。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连深渊的风声都没了。

碎镜停止坠落,悬在半空。

九个人站着,一动不动。

然后,青铜门虚影,缓缓开启。

不是推开,是融化。

门板像冰一样,从边缘开始消解,露出后头的光。那光不是白,不是金,是一种说不出的颜色,像是时间本身在燃烧。它涌出来,不烫,却让我全身的血都凝住了。

我抬头。

门开了。

里面——

空的。

没有楚千雪。

没有她站在光里的身影,没有她伸出手等我。

什么都没有。

只有光,和死寂。

我愣在原地,手还举着,像是要抓什么,却抓了个空。

“千雪?”我喊了一声,声音哑得不像人。

没人应。

我往前走了一步。

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低头看,脚下那块碎镜映出我——双色瞳孔,满脸血污,眼神空了。

我又走一步。

靠近门。

光涌出来,照在我脸上,皮肤没感觉,可心里像被掏了一刀。

她不在。

她明明伸手了,明明说了“换我来救你”,明明用了三息之力把我推回来……

她人呢?

我扑到门前,伸手往里抓。

光吞了我的手,没痛,也没温度。

什么都没有。

“千雪!”我吼出来,声音在虚空里撞,回荡,“你出来!你说换你救我,那你人呢?!”

还是没人。

我蹲下来,抱住头。

不是哭,是脑子太乱,乱得像要炸。

然后——

有东西飘下来。

慢。

像一片叶子。

我抬头。

一枚玉符。

青玉,边缘染着暗红,像是干涸的血。正是她当年自毁经脉时,按进敌人胸口的那枚。寒霜楼嫡传信物,梅花纹刻在正面,背面是四个小字:“生死由我”。

我伸手接住。

指尖碰到的瞬间——

一股记忆,猛地冲进我脑子。

不是我的。

是她的。

我看见她站在我闭关的洞府外,雪下了一夜,她没动。披风结了冰,睫毛上挂霜,手里攥着一封信,上面写着“林凡,若你醒来,别开门”。

我看见她站在轮回碑前,用匕首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最底下,一刀一刀,刻得极深。血顺着碑面往下流,她笑着说:“你若忘了我,我就把你拽回来。”

我看见她走进青铜门。

不是被关进去的。

是她自己走的。

她站在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扬了扬,然后——踏入门后世界。

最后一幕,她站在时间夹缝里,一步一血痕,回头对我说:

“这次,换我来救你。”

记忆断了。

我跪在原地,手紧紧攥着玉符,指节发白,手背青筋暴起。

门外的光开始收。

青铜门缓缓闭合,像从未开启过。

碎镜开始剥落,一块接一块,往下掉,掉进深渊,无声无息。

九个人的身影,在光收拢的瞬间,逐一消散。

暴君最后看了我一眼:“你终将重蹈覆辙。”

背叛者流泪:“你以为你在救她?你只是在重复毁灭。”

守门人低语:“你不是英雄……你是灾厄本身。”

我没理他们。

他们化作光点,散了。

最后一句残音飘过耳边:

“……你逃不过宿命。”

我低头。

玉符在我掌心,微微发烫。

血从我手上渗出来,顺着玉符的纹路往下流,和她留下的血混在一起。

我盯着它。

很久。

然后,我慢慢抬起头,看向那扇已经消失的门。

我知道了。

她不是来救我的。

她是替我踏进了那扇门。

她不是被关在时间尽头。

她是主动走进去的。

为了改命。

为了让我有机会,不变成他们说的那个“见证者”,不变成那个关上门、说“你们不该存在”的疯子。

她用自己的命,换我一次选择的机会。

可她忘了。

我选的从来就不是“对”或“错”。

我选的是她。

我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

腿还在抖,骨头像散了架,可我站直了。

我抬起手,把玉符贴在胸口,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千雪。”我低声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你说换你救我。”

我顿了顿。

嘴角扯出一个笑,带着血。

“那你记住了。”

“这次,换我来救你。”

\[本章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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