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血玉引路,逆命南行
\[正文内容\]
我摔在泥里,脸贴着湿冷的河滩。
水混着烂叶子糊住半边脸,鼻腔灌进一股腐木味,腥得发苦。我咳了一声,血沫子直接喷在泥上,黑红一片。肺像破风箱,吸一口,喉咙就撕开一道口子;吐出来,带出铁锈味的凉气。
我没动,趴着。
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可眼前还在闪——碎镜、血门、九个人影、她站在光里的笑。
楚千雪。
那声“换我来救你”还在耳朵里回荡,像根针,扎得太阳穴突突跳。
我动了动手,指尖抠进泥里,指甲缝塞满黑泥。我想撑起来,可胳膊一软,整个人又砸进泥水里。泥水溅到脸上,冰得我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候,胸口一烫。
不是痛,是烧。
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股热,从左胸位置透出来,像有火在皮下烧。我伸手去摸,手指刚碰到衣袋,就摸到了那块玉符。
青玉,梅花纹,背面四个字:“生死由我”。
她的东西。
我攥紧它,掌心被棱角硌得生疼。可这疼让我清醒。
眼前忽然一花。
不是幻觉。
玉符发了光,青蒙蒙的,像月光浸过水。光一晃,我看见她。
楚千雪。
她被锁在一道裂缝里,四周是流动的时间碎片,像刀片一样刮过她的身体。她七窍渗血,嘴唇动着,没声音,但我看得懂。
她在说:“五年。”
五年。
我猛地坐起来,差点呛住。嘴里又涌出一口血,顺着下巴滴在膝盖上。我喘着,手撑在泥地,指节发白。
五年……她在里面等了五年?
我闭眼,脑子里全是她最后那句话:“这次,换我来救你。”
可她人呢?
她替我走进了门,替我扛下了宿命,现在却在时间裂缝里受刑?等了五年?
我睁开眼,盯着河面。
河上浮着几盏残灯,纸糊的莲花,早就泡烂了,歪歪扭扭漂着。灯芯早灭了,只剩一点焦黑的芯子。纸灰打着旋,慢慢沉进水底。
远处有断桅,一根孤零零的船杆戳在河中央,像根指向天的骨头。
风从河面吹来,冷得刺骨。
我低头看自己脚边,泥地上有一串血印,从我摔下来的地方开始,一直往岸边延伸。是我刚才爬过的痕迹。
可不对。
那血印……还在动。
不是风吹,不是水冲,是它自己在往前爬,像有生命一样,一寸一寸,往上游。
我盯着它。
玉符又亮了一下。
光顺着血印蔓延,像电流过线。
我明白了。
这路,是给我留的。
我咬牙,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软得厉害,膝盖一弯,差点又跪下去。我扶住旁边一块石头,喘了几口气,然后一步一步,跟着那道血印走。
每走一步,伤口就裂开一点。后背、手臂、胸口,全是碎镜划出的口子,血顺着衣服往下淌,浸透布料。我的衣服早就不是衣服了,是裹尸布。
可我不停。
血印引着我,上了石阶。
台阶长满青苔,滑得要命。我踩上去,脚下一滑,手本能地扶墙,掌心蹭过湿滑的石面,刮出一道血痕。
台阶尽头,一盏灯。
不是残灯,是长明灯。
铜铸的灯座,灯油不知是什么,烧出来是淡青色的火,不跳,也不灭,安静得诡异。
灯下有块铁锚,横在岸边,锈得厉害,边缘都快烂穿了。可我走近时,一眼就认出了那纹路。
“观史阁”。
三个小字,刻在锚身上,被锈盖住一半,可我还是看见了。
我盯着那三个字,冷笑一声。
你们关了门,让她等了五年。
好。
我伸手去碰铁锚。
指尖刚触到铁锈,玉符突然爆亮。
青光一闪,铁锚缝隙里竟渗出血来。
不是锈红,是真血。
血顺着锚身往下流,滴在台阶上,发出“嗒”的一声。地面开始震动。
咔、咔、咔……
铁锚下的石板缓缓裂开,露出一道向下的石阶。腥风扑面,带着地下深处的湿气和腐味。
台阶很深,看不见底。
我站在入口,低头看。
玉符贴着胸口,还在发烫。
我知道,这门,是用血开的。
我拔出腰间短刃,刀刃早卷了边,可还能割肉。我反手,一刀划过掌心。
血涌出来,我直接把手按在铁锚的“观史阁”三个字上。
血渗进去。
地面震得更厉害。
石阶完全打开。
我抬脚,走下去。
台阶很窄,两边是石壁,湿漉漉的,长着霉斑。空气越来越闷,呼吸像在吞湿棉絮。每一步,都能听见水滴声。
滴。
滴。
滴。
像钟摆,一下一下,敲在脑仁上。
我数着步子,走了大概两百级,才到底。
密室不大,四面石墙,刻满了名字。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蜂巢,像蚁穴。
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一个“见证者”。
我一眼扫过去,看到李墨生,看到苏清音,看到沈昭然。
还有我自己的名字,在最上头,笔画已经开始模糊,像被什么擦过。
我心跳漏了一拍。
可我没停。
密室中央,立着一块碑。
材质说不上来,不像石,不像玉,表面泛着幽光,像活的一样。
我踉跄上前,目光急扫。
找到了。
“楚千雪”。
三个字刻在碑中央,可正在消失。
一笔一划,像沙粒剥落,缓缓褪去。她的名字,正在被时间抹掉。
我冲上去,伸手去捂,手心压住那三个字。
可没用。
那名字还在消。
我指甲抠进碑面,想把字抠回来,可只抓下一把细粉。
玉符突然又烫。
眼前一黑,幻象再闪。
她站在门内,脚下是血痕,一步一印。她回头,对我笑,嘴唇动着。
“这次,换我来救你。”
我喉咙一紧,眼眶发热。
可我没哭。
我抬头,盯着那块碑,声音哑得不像人:“那你让我怎么活?!”
没人答。
空气突然静了。
连水滴声都停了。
我身后,传来一丝动静。
不是脚步,是布料摩擦的轻响。
我猛地转身。
一个影子站在碑后。
灰袍,佝偻,脸上罩着青铜面具,周身缠着断裂的锁链,像从坟里爬出来的守墓人。
他没说话,可我感觉得到他在看我。
那种目光,像刀子,刮过我的皮肉,直戳骨头。
“你已违逆法则。”他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骨,“竟还敢至此?”
我站着,没退。
喘着气,血从嘴角往下滴。
“我要她回来。”我说。
他冷笑,面具下的嘴没动,可那笑声直接钻进我脑子里:“她已被流放至五年之后,时间之律不可逆。你若强行改写,需以万世轮回为祭。”
我沉默。
风吹动他的袍角,锁链轻轻响。
我忽然笑了。
“五日……也够我说一声‘我在’。”
他顿住。
面具裂开一道缝,露出一只浑浊的眼。
“你以为这是情话?”他声音低了,却更冷,“这是诅咒。你将永生于轮回,不得解脱。每一世,你都会遇见她,爱上她,然后眼睁睁看她死。你逃不掉。”
我抬头,双色瞳孔对上那只眼。
左眼黑,右眼赤,像两团火在烧。
“那就永生。”我说,“只要能再见她一面,我说一句‘我在’,那就够了。”
他盯着我,很久。
然后,他抬起手,指向石碑:“你可知改碑之刑?血入碑心,肉身成祭,魂魄永锢。你若失败,连轮回都不配。”
我没答。
我拔出短刃,反手,一刀划开手腕。
血喷出来,我直接甩向石碑。
血珠落在“楚千雪”三字的残痕上,像活物般延展,重新勾勒笔画。
碑体剧震。
空中浮现符文,金光闪闪,古老而森严,像是天道的禁令。它们试图驱逐我的血,可血纹不散,反而越写越深。
我又一刀,割得更深。
整条手臂压上碑面,血顺着碑身往下流,像墨汁,像漆。
我用血,亲手写她的名字。
一笔,横。
二笔,竖。
三笔,撇。
每写一笔,脑子就像被人拿刀劈开。剧痛炸进颅骨,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我咬舌,血腥味冲进鼻腔,撑住了。
碑上的符文开始崩解。
河底的青铜锁链疯狂震颤,水面炸起数丈浪花。天空裂开一道紫痕,像天眼睁开,窥视此间逆举。
守界人站在原地,没动。
可我能感觉到,他在动摇。
“你终将付出代价……”他低声说,声音里竟有一丝……怜悯?
我不在乎。
最后一笔落下。
“楚千雪”三个字,重新刻在碑上,比原来更亮,像烧红的铁。
我松手,整个人往后一倒,靠在墙上。
血流得太多,眼前发黑,耳朵嗡嗡响。
可我笑了。
她回来了。
至少,名字回来了。
就在这时候,密室开始塌。
头顶石块簌簌落下,砸在地上,砸在碑上。墙上的名字一个个熄灭,像被风吹灭的蜡烛。
守界人残影在强光中开始消散,袍角化作灰烬,随风飘走。
最后一句飘进我耳朵:“你终将重蹈覆辙……”
我没理他。
我拼尽全力,扑向石碑,双手抱住它底部。碑太重,我差点被压垮。可我不放。
我咬牙,用肩膀顶着,硬生生把它从基座撬下来。
碑滚到地上,发出巨响。
我拖着它,往出口爬。
身后轰然巨响,通道彻底封死。
我跌出地面,跪倒在河岸,怀里还抱着碑。血从手腕往下滴,滴在碑上,滴在泥里。
玉符贴在胸口,突然裂开一线。
我低头看。
裂缝中,浮现一幅新图。
南屏山。
山脉深处,一处洞窟,从未在地图上标记。
旁边一行小字:**禁地**。
我喘着,手指抚过那道裂缝。
南屏山……李墨生在那里。
可这地方,连他也从未提过。
我翻过石碑,想看看背面。
原本空白的碑背,竟浮现出一行小字。
**沈昭然**。
那名字正缓缓下沉,从“守护者”一栏,滑向“牺牲者”之列。
我瞳孔猛缩。
“不……”我喃喃,“别又是这样。”
楚千雪走了,现在轮到他?
我抬头看天。
晨雾初起,乌鸦掠过枯枝,一声嘶鸣划破寂静。
我抹去脸上血污,把玉符贴近胸口。
“千雪,等我。”我说。
然后,我撑着地面,站起来。
抱着石碑,一步一步,向南而行。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