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北俱芦洲，老母点迷
金光如电，撕裂云层。
我被孙悟空拽着，只觉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景物模糊成一片流彩。下方山河飞速倒退，转眼已离了南赡部洲，正往那苦寒凶险的北俱芦洲而去。
“师兄，方才那是……”我忍不住开口，心中满是方才惊变的疑云。菩提祖师那一道青光，竟能击穿如来佛祖的掌中佛国？师傅他老人家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等境界？
“嘿，别问！”孙悟空头也不回，速度更快了几分，“师傅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既然让咱们去北俱芦洲找黎山老母，必有深意！先甩开后面的尾巴再说！”
我回头望去，只见天际尽头，佛光与祥云汇聚，显然天庭与灵山的追兵并未放弃。只是忌惮孙悟空的凶威和菩提祖师那惊鸿一现的手段，暂时不敢逼得太紧。
“师兄，连累你了。”我低声道。若非为我，他仍是那个受三界香火、清静逍遥的斗战胜佛。
孙悟空闻言，猛地停下遁光，扭过头，火眼金睛瞪着我：“放屁！什么连累不连累！你是我师弟，斜月三星洞出来的，就剩咱俩了！俺老孙不护着你，谁护？”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再说，那群秃驴和玉帝老儿办事不公，俺老孙早就看不过眼了！灭人满门的大仇不报，反倒要斩了报仇的，什么狗屁天条！”
他这话说得蛮横，却让我心头一热。千年来，我独自背负血海深仇，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此刻突然有了位强横无比的师兄撑腰，那种久违的、有了依靠的感觉，竟让我鼻尖有些发酸。
“多谢师兄。”我郑重道。
“谢啥！”孙悟空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等见了黎山老母，弄清楚背后搞鬼的是谁，俺老孙非把他的窝给掀了不可！”
说话间，下方景象已然大变。原本的青山绿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冰原雪域，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刺骨的寒意即便有法力护体也能清晰感受到。
北俱芦洲，到了。
孙悟空辨了辨方向，拽着我朝一片连绵的巍峨雪山飞去。越过数座险峰，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群山环抱的山谷。谷中温暖如春，奇花异草盛开，溪流潺潺，与外界苦寒截然不同。山谷中央，有几间简陋的茅屋，屋前一片药圃，一位身着粗布麻衣、手持药锄的老妪正在田间劳作。
她看起来再普通不过，身上没有丝毫法力波动，就像个凡间农妇。但孙悟空却收敛了所有狂傲之气，拉着我按下云头，恭敬行礼：
“晚辈孙悟空，携师弟陈玄，拜见黎山老母！”
老妪缓缓直起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异常慈和的面容。她目光扫过孙悟空，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平和，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视我神魂最深处的仇恨与迷茫。
“来了。”黎山老母语气平淡，仿佛早已料到我们的到来，“进屋说话吧。”
茅屋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榻，几个蒲团。黎山老母煮了一壶粗茶，茶香袅袅，竟有凝神静气之效。
“老母，”孙悟空性子急，率先开口，“我师傅让我们来寻您，说您能指点迷津。我师弟这案子，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猫腻？那灵山为何要灭他满门，又非要置他于死地？”
黎山老母慢悠悠地斟了三杯茶，才缓缓道：“悟空，你已成佛，当知这世间因果，并非非黑即白。陈玄小友家族被屠，看似是佛门败类所为，实则牵扯一桩上古旧怨。”
“上古旧怨？”我心神一震，忍不住追问，“请老母明示！”
黎山老母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你可知，你陈家祖上，并非凡人？”
我愣住了。我自幼在陈家庄长大，父母皆是寻常百姓，从未听说祖上有何神异。
“你陈家血脉中，流淌着一丝微薄的巫族真血。”黎山老母语出惊人。
巫族？那个曾与妖族争霸天地，早在洪荒时代便已衰落，近乎绝迹于三界的上古种族？
“这……这怎么可能？”我难以置信。
“巫族虽衰，但其血脉中蕴含的力量，却并未完全消失。”黎山老母继续道，“尤其是对‘大地’、‘浊气’的掌控，是道法佛法难以企及的。而灵山，或者说，灵山之上的某位存在，一直在暗中搜寻、研究，甚至……试图吞噬这种源自洪荒的本源力量，以补全自身，图谋更进一步的超脱。”
孙悟空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金光爆射：“俺老孙明白了！是哪个菩萨还是佛陀，想用我师弟家的巫血练功？！”
黎山老母摇头：“并非练功那般简单。此举更像是一种‘替代’或‘融合’。具体为何，老身亦不能尽知。只知此事策划已久，陈家并非第一个受害者，也绝非最后一个。灵山脚下那些被陈玄小友所杀的僧众，其中不乏知情者，甚至可能是执行者。他们被杀，并非无辜，而是灭口，亦是斩断线索。”
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原来，我陈家的灭门之祸，并非简单的仇杀或劫掠，而是成了某些大能者谋求超脱的祭品！那些口诵慈悲的佛徒，皮下竟是如此狰狞的面目！
“是谁？！”我声音沙哑，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主导这一切的，究竟是谁？！”
黎山老母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名号：
“大势至菩萨。”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大势至菩萨！那可是与观世音菩萨齐名，辅佐阿弥陀佛的西方三圣之一！是真正屹立在佛门顶峰的大能！
孙悟空也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锁：“是他？！这老秃驴平日不声不响，竟在背后搞这种勾当！”
黎山老母叹道：“大势至菩萨执掌‘智慧光’，普照一切，但其理念偏执，认为唯有净化一切‘杂质’，方能成就无上净土。巫族血脉，在他眼中，便是天地间的‘杂质’，是阻碍净土圆满的‘业障’。收集、研究乃至‘净化’巫血，在他看来，或许是宏大的功德之举。”
“狗屁功德！”孙悟空怒不可遏，“俺老孙这就打上灵山，问问如来，他座下的菩萨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管不管！”
“悟空，稍安勿躁。”黎山老母制止道，“大势至菩萨地位尊崇，无确凿证据，如来佛祖亦不会轻易动他。况且，此事牵连甚广，背后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博弈。你师傅让你们来此，并非让你们立刻去拼命。”
她目光转向我：“陈玄小友，你的《九转玄功》虽源自道门，但你身负巫血，修行此法别有蹊径，甚至可能触及巫族失传的秘法。祸兮福所倚，这或许是你的劫数，亦可能是你的机缘。”
“当务之急，并非鲁莽复仇，而是提升实力，查明真相，找到大势至菩萨行此逆举的确凿证据。届时，公之于众，自有三界公道来裁断。”
黎山老母的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在我心头。是啊，面对大势至菩萨这等存在，仅凭一腔怒火和师兄的悍勇，确实难以撼动。我需要力量，更需要智慧和证据。
“晚辈……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多谢老母指点迷津。”
就在这时，黎山老母忽然神色一动，望向谷外：“有客到了。是敌是友，尚未可知。悟空，带你师弟从后山密道先走。记住，在北俱芦洲极北之地，有一处‘巫咸国’遗迹，或对你身世和修行有所助益。”
孙悟空拉起我，对黎山老母一拱手：“多谢老母！此情俺老孙记下了！”
我们刚离开茅屋，便感到谷外传来数道强横的气息，其中一道佛光炽盛，竟不比之前的十八罗汉弱！
“走！”孙悟空毫不犹豫，带着我化作金光，投入后山茫茫风雪之中。
新的征途，已然开始。巫咸国遗迹，巫族血脉……我的复仇之路，似乎指向了更加遥远而古老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