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

季疏砚离开沁芳园后,并未直接回府衙,而是再次去了青山县码头。

昨夜遇袭,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那股执拗。

他必须弄清楚,究竟是什么让幕后之人如此忌惮,甚至不惜冒险夜探官署。

码头上依旧忙碌,漕船往来,力夫号子声不绝于耳。季疏砚避开人群,径直找到了码头的老账房——

一位在此地做了三十多年文书、头发花白的陈老先生。陈老先生为人耿直,记忆力惊人,对码头几十年的流水船只了如指掌。

季疏砚:“陈老,烦请您再看看,这是去岁腊月至今年二月,所有在青山码头装运过官银或重要物资的船只记录。”

季疏砚将一本厚厚的账册摊开在陈老先生面前。

陈老先生推了推老花镜,仔细翻阅起来。

季疏砚则在一旁,状似无意地问道:

季疏砚:“陈老,您可还记得,大概两个月前,有没有哪条船,在装运那批出事的漕银前后,行为有些异常?比如,临时更换了船工,或者停靠的位置比较偏僻,又或者……装运的东西,与记录略有出入?”

陈老先生沉吟良久,枯瘦的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慢慢滑动。忽然,他手指一顿:

“等等……这条‘顺风号’……老朽有些印象。”

季疏砚精神一振:

季疏砚:“请陈老细说。”

“这‘顺风号’是条老船了,船主姓王,平时多在江淮一带跑些杂货。大概……嗯,就在那批漕银装船前七八天的样子,‘顺风号’在咱们码头停靠过一夜,说是检修。但老朽记得,那天晚上,好像看到有几个人,从船上往下搬过几个挺沉的箱子,箱子上盖着油布,看不真切是什么。当时也没在意,只当是寻常货物。”

陈老先生眯着眼回忆着,“对了,第二天一早,‘顺风号’就匆匆离开了,比原定计划早了大半天。”

季疏砚:“搬下箱子?”

季疏砚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季疏砚:,“陈老可还记得,那箱子大概多大?搬去哪里了?”

“箱子嘛……约莫这么长,这么宽。”

陈老先生比划了一下,尺寸恰好与装官银的箱子相仿!“搬去哪儿了……天色暗,没看清,好像是往码头西边那片废弃的货仓去了。”

废弃货仓!季疏砚心中一震。那地方远离主码头,人迹罕至,正是做手脚的好地方!

季疏砚:“那‘顺风号’后来可曾再来过?”

“没有,自那以后,再没见过‘顺风号’。”陈老先生摇摇头。

季疏砚谢过陈老先生,立刻带着两名可靠的衙役,赶往码头西边的废弃货仓区。

那里果然荒凉破败,蒿草有半人高。

他们仔细搜寻了半晌,在一处看起来最破旧、几乎要倒塌的仓库角落里,发现了些不寻常的痕迹——地面有重物拖拽留下的新鲜擦痕,角落的尘土有被刻意清扫掩盖的迹象,墙边甚至找到了一小片撕裂的、质地特殊的油布,与官银箱上覆盖的油布极为相似!

显然,这里曾经存放过东西,而且是不久前才被匆忙转移!

季疏砚:“查!立刻去查‘顺风号’和船主王某的下落!”

季疏砚当机立断,心中既兴奋又沉重。

兴奋的是找到了线索,沉重的是,这线索证实了他的猜测——漕银很可能在装船前,就已经被调包或转运了!所谓的沉船,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沁芳园内,沈薇韶也收到了季疏砚在码头发现线索的消息。

沈薇韶:“调包?废弃货仓?”

沈薇韶放下手中的密报,凤眸中寒光凛冽。

沈薇韶放下手中的密报,凤眸中寒光凛冽。果然不是意外!而且,手法如此大胆,竟在起运码头就动了手脚,这需要打通多少环节?

沈薇韶:“季疏砚现在何处?”

染秋:“回殿下,季县丞已派人去追查‘顺风号’,自己似乎去了淮安卫在扬州的联络处,想调阅当初指派押运兵丁的原始档案。”

染秋禀报道。

沈薇韶微微颔首。

这个季疏砚,查案的思路倒是清晰果断。她沉吟片刻,问道:

沈薇韶:“温家那边,近日可有什么动静?温棹小姐,还常去诗会么?”

染秋愣了一下,没想到公主突然问起这个,斟酌道:

染秋:“温小姐……近日似乎深居简出,诗会也未见参加。不过,奴婢听闻,温老学士前两日曾秘密会见了一位从淮安来的客商,具体谈了什么,不得而知。”

淮安来的客商?沈薇韶心中警铃微作。

淮安,正是漕银“沉没”之地。温家……难道也牵扯其中?温棹对季疏砚的青睐,是单纯的少女倾慕,还是别有用心?

她忽然意识到,这漕银案牵扯的,可能不仅仅是贪腐,更可能是一张遍布江南官场、商界甚至士林的巨大利益网络。

季疏砚这样追查下去,无异于火中取栗,随时可能引火烧身。

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担忧,悄然浮上心头。她立刻斥责自己:担心他做什么?他若是清白,自有朝廷法度;他若不清白,更是罪有应得!

但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却在说:他不能出事。至少,不能在她弄清楚所有事情之前出事。

沈薇韶:“派人暗中护着点季疏砚,”

沈薇韶最终还是下了命令,语气却故作冷淡,

沈薇韶:“别让他轻易被人灭了口。本宫留着他,还有用。”

染秋:“是,殿下。”

染秋领命,心中却对公主这番矛盾的态度感到一丝不解。

季疏砚在淮安卫联络处遇到了阻力。

负责档案的小吏推三阻四,言称调阅原始兵丁名册需要更高层级的批文。

季疏砚亮出府衙协查公文亦无济于事。他心知这是有人从中作梗,不想让他查到押运兵丁的真实情况。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行返回府衙,打算向赵文奎求取更高级别的文书。

刚进府衙大门,却见周文敏匆匆迎了上来,面色有些古怪。

周文敏:“砚知,你可回来了!”

周文敏将他拉到一旁僻静处,低声道,

周文敏:“你让我帮忙留意温家,我有个在温家做事的远亲说,温家小姐温棹,前日似乎派人送了一盒上好的徽墨到你的住处,说是感念你诗会上的‘点拨’。”

季疏砚眉头立刻蹙紧。

诗会上他不过与她客气了两句,何来“点拨”?这赠墨之举,实在突兀。联想到温老学士秘密会见淮安客商,以及温棹突然的“深居简出”和此刻不合时宜的“赠礼”,季疏砚心中疑窦更深。

季疏砚:“墨呢?”

周文敏:“我让人原封不动退回去了,就说你公务繁忙,无心风雅,不便收受。”

周文敏:“不过,疏砚兄,温家小姐看样子是对你真上了心,你这般拒绝,只怕……”

季疏砚:“无妨。”

季疏砚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季疏砚:“非常时期,任何不必要的往来皆需避免。周兄,温家……或许并不简单,你我也需多加留意。”

周文敏见他神色凝重,也收起了玩笑心思,点了点头。

季疏砚望着府衙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那团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却又凝聚成更庞大、更沉重的阴影。

漕银案牵扯出的,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广。

而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在这场漩涡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旁观者,裁决者,还是……另一股想要掌控局面的力量?

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但眼神却愈发坚定。无论如何,真相必须查明。这不仅关乎他的清白,更关乎朝廷法度,黎民福祉。

夜幕再次降临,扬州城的繁华灯火之下,阴谋的蛛网正悄然收紧。而身处网中的季疏砚,以及那位在远方投来复杂目光的公主,都将在接下来的风暴中,面临各自的考验与抉择。

未完待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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