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援
通讯员小张抱着电台，蹲在战壕的拐角处，手指飞快地按着按键。
小张才十九岁，是全连最年轻的兵，戴着副近视眼镜，平时话不多，一到操作电台就眼睛发亮。
他的眼镜片上也结了霜，他时不时地用袖子擦一下，手指冻得通红，却没停过。
“连长！不行！”小张的声音突然带着哭腔，“信号被干扰了！不管调哪个频率，都是杂音，联系不上团部！”
赵连长一把夺过耳机，自己听了听，耳机里全是“滋滋”的杂音，像是无数只蝉在叫，连一点清晰的信号都没有。
他把耳机扔在地上，狠狠踹了一脚电台，“他娘的！美军的电子干扰！这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
指导员老王走了过来，他比赵连长年长几岁，头发都白了，平时总是劝大家“心平气和”，现在却也皱着眉：“老赵，别慌。
先清点人数，看看还有多少能打的，再看看敌人的装备，咱们得摸清楚情况，才能想办法。”
赵连长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很快，各排的人数报了上来：全连满编的时候有一百二十人，经过前几次战斗，现在只剩下六十五人，其中还有十五个伤员，有的断了胳膊，有的伤了腿，能拿枪的只有五十人。
“敌人呢？看清楚了吗？”赵连长问道。
“最少一个团！”负责观察的老兵老陈喊道，“有重机枪，还有迫击炮，我刚才好像看到履带印了，可能有坦克！”
五十对一千多，还带着伤员，装备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战壕里静了下来，连风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楚。
没人说话，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绝望，这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
“我们现在在哪？离最近的友邻连队有多远？”指导员突然问道。
赵连长从怀里掏出地图，铺在战壕里，用手电筒照着，手电筒的光很弱，只能勉强看清上面的线条。
“在狼山坳，离三营的二连最近，大概五十六公里，全是山路，还得翻两座山，其中一座是野猪岭，没路，只能从林子里面穿。”
五十六公里，山路，还得翻野猪岭。就算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日夜兼程也得走一天一夜。
而且现在敌人已经开始进攻了，能不能守住一天一夜，都是个未知数。
“必须派人去送信。”赵连长的语气很坚定，他用手指着地图上的二连位置，“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也得试试。
不然等敌人的包围圈缩紧，我们全连都得死在这！”
他站起身，对着战壕里的士兵们喊道：“谁愿意去送信？去二连找张连长，让他带支援过来！只要能把信送到，我给他记一等功！”
战壕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谁都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路上不仅有敌人的巡逻队，还有野猪岭的野兽，万一迷路，或者被敌人抓住，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黄杰星攥着手里的步枪，心里打着鼓。他想报名，一等功，那可是能光宗耀祖的事，回去能给娘长脸。
但他又怕，他不想死，他还没吃到娘做的红薯粥，还没看到老家的新房子。
就在这时，小豆子突然站了起来：“连长，我去！我从小在山里长大，翻山越岭快，还认识路！”
黄杰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小豆子会报名。
小豆子才十七岁，比他还小两岁，平时连杀鸡都不敢看。
“你？”赵连长看着小豆子，有点犹豫，“你还小，而且……”
“连长，我能行！”小豆子挺了挺胸，手里攥着那把新步枪，“我想活着回去见小芳，也想让大家都活着回去。我去送信，肯定能送到！”
黄杰星看着小豆子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他觉得自己比小豆子大，比小豆子能打，却没小豆子有勇气。
他咬了咬牙，也站了起来：“连长，我也去！我力气大，能保护小豆子，还能扛粮食，万一路上没吃的，我能找野果子！”
他其实是怕的，但他更怕被人看不起，连个十七岁的新兵都敢去，他要是不去，以后在连里就抬不起头了。
赵连长看了看黄杰星，又看了看小豆子，点了点头：“好！就你们俩去！老王，去炊事班拿两袋炒面，再找两个最好的水壶，装满水，对了，把我的指南针也给他们！”
炊事班的老王很快就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袋炒面，用粗布缝的袋子，每袋有两斤多，还有两个军用水壶，壶身是新的，应该是刚从物资里领的。
他把东西递给黄杰星和小豆子，又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塞给小豆子：“拿着，路上饿了吃。
小子，路上小心点，别逞能，实在不行就躲起来，安全第一。”
小豆子接过红薯，点了点头，眼睛有点红：“王班长，你放心，我肯定能把信送到！”
赵连长把写好的信递给黄杰星，信纸是用糙纸写的，上面盖着赵连长的私章，字迹潦草但有力。
“这信一定要亲手交给张连长，不能弄丢，不能被敌人发现。记住，走野猪岭的东侧，那边林子密，不容易被发现。如果遇到敌人，能躲就躲，实在躲不开，就把信吃了，不能让敌人拿到！”
“知道了！”黄杰星接过信，揣进怀里，紧贴着胸口，他怕弄丢，也怕被风吹湿。
小豆子最后看了一眼战壕里的战友，然后跟着黄杰星，朝着山后的小路跑。
夜色很浓，月光被云层挡住，只能靠指南针辨方向。
两人跑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赵连长的声音：“小子们！活着回来！我们等着你们带支援来！”
黄杰星没回头，他怕一回头就没勇气跑了。
小豆子却回头喊了一声：“连长，你们等着！我们很快就回来！”
两人钻进林子后，黄杰星才放慢了脚步。
林子很黑，树枝刮在脸上疼，脚下的落叶很厚，踩上去“沙沙”响。
小豆子走在前面，他果然认识路，时不时地弯腰看地上的痕迹，还能分辨出哪条是野兽走的路，哪条是能走的捷径。
“杰星哥，你说我们能送到吗？”小豆子一边走，一边问道，声音里带着点期待。
黄杰星看了他一眼，想说“能”，却有点心虚。他摸了摸怀里的信，又摸了摸那袋炒面，炒面的香味透过粗布渗出来，勾得他肚子又饿了。
他突然想起刚才在炊事班抢粮的事，想起黄朝晖递给他的红薯，心里有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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