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

虎行和蓝汀花了两天时间,才把老房子收拾出来。

柴火搬到了院子角落,旧家具擦了又擦,还是遮不住上面的霉斑,屋顶的破瓦片找村民借了几块补上,墙根下的青苔铲掉,院子里的杂草拔干净,勉强能住人了。

可住进来才知道,拥挤是最大的难题。

三间房,一间给老婆子住,里面摆了一张旧床,一个掉了漆的柜子,再放不下别的东西。

一间给道雪住,只有一张小床和一张破桌子,道雪每天关在里面,除了吃饭,几乎不出来。

剩下一间最大的,要住虎行、蓝汀、百冠、笙兔和郭莉五个人。

床只有一张,虎行和蓝汀只能挤在厨房的橱柜里,橱柜是早年用硬木做的,还算结实,能躺下两个人,只是里面黑黢黢的,还带着一股陈年柴火的味道。

晚上关上门,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像被关进了黑漆漆的箱子里。

百冠和笙兔挤在那张旧床上,床板松松垮垮的,一动就“吱呀”响,郭莉则在床边铺了一层稻草,上面盖了块旧布,算是自己的床。

每天晚上,院子里静下来,只能听见老婆子的咳嗽声、橱柜里蓝汀的翻身声、床板的“吱呀”声,还有郭莉偷偷的啜泣声。

她总梦见伏来,梦见四弟五弟保护她的样子,醒来后,枕巾全是湿的。

日子过得越来越难。

家里的粮食,全是村民们分的,大多是陈米,煮出来的粥带着一股霉味,可大家还是省着吃,一顿粥能分两顿喝。

衣服都是没烧透的,洗了又洗,补了又补,郭莉的花裙子烧了一半,老婆子就用一块灰布接在后面,看起来格外刺眼。

老婆子的病越来越重,咳嗽得整夜睡不着,虎行想去镇上给娘抓药,翻遍了家里所有的抽屉,只找出了三块五毛钱,连最便宜的草药都买不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娘难受,心里像刀割一样。

更难的是人心。

火灾后,村民们虽然还会帮衬潜家,可看他们的眼神,慢慢变了。

以前是敬畏和同情,现在多了些疏远和嫌弃,有人在背后议论,说潜家是“灾星窝”,先是伏来掉湖,再是房子着火,跟着他们会倒霉;还有人说,道雪是“扫把星”,克死了弟弟,又烧了房子,离她远点好。

这些话,慢慢传到了孩子们耳朵里。笙兔每次听到,都会往百冠身后躲,脸涨得通红,不敢抬头。

郭莉会偷偷哭,觉得别人都在讨厌他们。

道雪则变得更麻木,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不说话,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虎行知道这些议论,却没法反驳。

他没时间,也没力气,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地里种地,中午回来给老婆子熬粥,下午去山里捡柴火,晚上还要帮弟弟妹妹补衣服。

忙得脚不沾地,累得倒头就睡,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

他唯一的盼头,就是赶紧把地里的庄稼收了,换点钱给娘抓药,再给弟弟妹妹们买件新衣服。

蓝汀则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憋在心里。他每天跟着虎行种地、捡柴火,干活的时候格外卖力,像是要把心里的火气都发泄出来。

有一次,在地里干活,邻村的两个男人路过,指着他说:“这就是潜家那个惹事的二小子,上次跟李大牛打架,现在家里成这样,真是活该!”

蓝汀一下子就火了,抄起手里的锄头,就要冲过去,虎行赶紧拉住他,“别冲动,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好好干活,别再惹事。”

“凭什么他们这么说我们?凭什么我们这么倒霉?”蓝汀红着眼睛,声音沙哑,“大哥,上次李大牛打我,这次他们又看我们落难,肯定还会来报复我们,我们不能就这么忍着!”

虎行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我们现在没力气跟他们斗,娘病着,弟弟妹妹们等着吃饭,我们要是再惹事,这个家就真的垮了,忍一忍,等日子好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蓝汀咬着牙,没再说话,可心里的火气,却越来越旺。

他暗暗发誓,要是李大牛敢再来找事,他一定不会再忍,就算拼了命,也要保护好这个家。

可他没想到,李大牛的报复,来得比他想象中更快,更狠。

那天早上,天刚亮,镇上的警察就来了。

火灾后,警方需要做补充笔录,核实火灾原因,所以要把虎行和蓝汀带去镇上派出所。

“娘,我们去去就回,中午就回来给你熬粥。”虎行给老婆子掖了掖被角,又叮嘱百冠,“四哥,我和二哥不在家,你好好看着娘,看着弟弟妹妹,别让他们出去,要是有人来,别开门,等我们回来。”

百冠点点头,“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蓝汀也拍了拍笙兔的头,“五弟,好好跟着四哥,别乱跑,二哥回来给你带糖吃。”

笙兔眼里满是期待,“真的吗?二哥,我要水果糖,跟七弟以前吃的一样。”

“好,二哥给你买。”蓝汀笑了笑,可笑容里,满是勉强。

虎行和蓝汀跟着警察走了,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百冠给老婆子倒了杯热水,又给郭莉和笙兔盛了碗粥,“快吃吧,吃完了,我去院子里劈点柴火,你们在家陪着娘。”

“四哥,我跟你一起劈柴。”笙兔放下碗,跟着百冠去了院子里。

笙兔虽然胆小,却总想着帮百冠干活,劈柴的时候,他拿着小斧头,学着百冠的样子,往木头上砍,斧头太小,砍不动,反而把自己的手震得发麻。

百冠看着,心里暖暖的,又有点疼,“别砍了,五弟,你去旁边坐着,四哥自己来。”

“没事,四哥,我能行。”笙兔摇摇头,继续拿着小斧头砍,脸上满是认真。

郭莉坐在老婆子床边,给老婆子捶着背,小声跟老婆子说:“娘,等大哥和二哥回来,我们就能有钱给你抓药了,你就不会再难受了。”

老婆子笑了笑,摸了摸郭莉的头,“好,娘等着,娘还要看着莉儿长大,看着莉儿嫁个好人家。”

道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外面的声音,却没出来。

她现在越来越怕见人,怕看见家人的眼神,怕想起自己做的错事,只能躲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杂草发呆,心里空荡荡的,像少了一块。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砰砰”的砸门声,声音很大,震得门都在抖,还有人喊:“潜家的人,开门!出来!上次的仇,今天该算算了!”

是李大牛的声音!

百冠一下子就慌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斧头,拉着笙兔,往屋里跑,“五弟,快,躲起来!”

他把笙兔推进老婆子的房间,又把郭莉拉进来,“娘,你带着六妹和五弟,躲在柜子里,别出声,我去开门,跟他们讲道理。”

“不行,百冠,别开门,他们是来报仇的,会打你的!”老婆子抓住百冠的手,眼里满是害怕。

“娘,没事,我跟他们讲道理,我们没惹他们,他们不会怎么样的。”百冠笑了笑,可手却在发抖。

他知道,李大牛不是讲道理的人,可他不能不开门,要是门被砸坏了,他们还是会进来,躲也躲不过。

百冠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一开,李大牛就带着十几个王家庄的男人,冲了进来,手里都拿着木棍、锄头,脸上满是凶狠,院子里一下子就被他们占满了,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心里发慌。

“潜家的人呢?虎行和蓝汀呢?让他们出来!”李大牛手里拿着一根粗木棍,指着百冠的鼻子,骂道。

“我大哥和二哥去镇上了,不在家,”百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李大牛,上次的事,我们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们家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再逼我们了。”

“道歉?”李大牛冷笑一声,“上次你们打了我弟弟,还那么嚣张,一句道歉就想完事?现在你们家落难了,正好,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让你们知道,得罪我李大牛,是什么下场!”

“我们没惹你,你别太过分!”百冠往后退了一步,挡住了老婆子的房门,“我娘病着,我弟弟妹妹还小,你别伤害他们,有什么事,等我大哥和二哥回来,我们再解决。”

“解决?”李大牛挥了挥手,“给我打!先把这小子打一顿,再找他娘和弟弟妹妹!”

十几个男人一下子就冲了过来,手里的木棍、锄头,朝着百冠打了过去。

百冠赶紧躲开,可对方人太多,他根本躲不过,一根木棍打在了他的胳膊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差点摔倒。

“别打我四哥!”笙兔听见外面的声音,从柜子里跑了出来,扑到百冠身边,抱住百冠的腿,“你们别打我四哥,要打就打我!”

“五弟,你快回去!”百冠赶紧把笙兔往身后拉,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笙兔。

可已经晚了,一个男人手里的锄头,朝着笙兔的后背,砸了过去。

“五弟!”百冠大喊一声,一下子扑过去,把笙兔抱在怀里,锄头一下子就砸在了百冠的背上,“砰”的一声,百冠觉得后背像被刀割一样疼,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可他还是紧紧地抱着笙兔,“五弟,别怕,四哥保护你。”

“四哥,我怕,我想二哥,想七弟……”笙兔抱着百冠的脖子,哭着说,声音越来越小。

李大牛看着这一幕,不仅没停,反而更凶了,“给我往死里打!把他们都打趴下!”

更多的木棍、锄头,朝着百冠和笙兔打了过去,百冠紧紧地抱着笙兔,趴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笙兔,木棍、锄头一下下砸在他的背上、头上,鲜血快就流了下来,染红了他的衣服,也染红了笙兔的衣服。

“别打了!别打了!”郭莉从柜子里跑了出来,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我给你们磕头了,你们别打我四哥和五弟,要打就打我,别伤害他们!”

道雪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她看着趴在地上的百冠和笙兔,看着流出来的血,一下子就慌了,“别打了,上次的事是我的错,伏来的事也是我的错,房子着火也是我的错,你们别打他们,打我,打我!”

可李大牛他们根本不听,手里的木棍、锄头,还是不停地打,院子里充满了木棍砸在身上的“砰砰”声、百冠和笙兔的惨叫声,还有郭莉和道雪的哭喊声,乱成了一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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