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风雨欲来 日舰初现

第20章 风雨欲来 日舰初现

光绪二十年八月十八,拂晓的微光尚未穿透黄海的晨雾,大东沟海域便被一层沉甸甸的压抑笼罩。海风卷着咸腥气,掠过北洋水师双舰队铁甲舰的甲板,桅杆上的黄龙旗低垂着,似在积蓄即将迸发的力量。我凭栏立在定远舰舰桥,目光穿透迷蒙的雾气,望向东南方的海平面。一夜未眠的双眼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大人,海风转劲了,雾怕是要散了。”青禾捧着一件厚实的披风走上舰桥,素色水兵服的袖口沾着些许墨痕——那是昨夜她帮我整理完最后一份赤城号战况分析后留下的印记。她将披风轻轻搭在我肩头,指尖不经意触到我冰凉的甲胄,连忙收回手,轻声补充道:“沈兰姐那边已经清点完第三遍急救物资,各舰救护点都派人值守了。”

我抬手拢了拢披风,目光依旧未离开海面,沉声道:“让瞭望哨再加倍警惕,东乡平八郎用兵向来不循常理,说不定已经在附近海域隐蔽了。”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舷梯传来,瞭望哨士兵连滚带爬地冲上舰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大、大人!东南方向!大片煤烟!遮天蔽日!是日军主力舰队!”

我心中一凛,立刻抓起身旁的望远镜。镜头中,原本迷蒙的海平面尽头,一道巨大的黑色烟柱正冉冉升起,如同一座骤然浮现的黑山,迅速向四周蔓延,将晨曦都染成了灰黑色。随着烟柱越来越近,密密麻麻的舰艇轮廓隐约可见,如同一群嗜血的鲨鱼,朝着大东沟海域疾驰而来。

“计数!”我沉喝一声,声音沉稳得不带一丝波澜,却透着统领全局的威严。

“是!”瞭望哨士兵强压下恐惧,瞪大双眼计数,“一艘、两艘……八艘主力铁甲舰,十二艘巡洋舰,还有鱼雷艇分队!规模比情报里多了三艘主力舰!”

“松岛号!那是松岛号的旗舰旗!”陈墨提着工具箱匆匆登上舰桥,单片眼镜后的目光死死盯着日军舰队中枢,“东乡平八郎果然亲自坐镇,舰队排成单纵阵,航速极快,看样子是想抢占上风位!”

我放下望远镜,转身快步走向指挥台,声音陡然拔高,穿透晨雾传遍全舰:“各舰注意!日军主力舰队逼近,即刻按预定战术展开布防!镇洋舰队列线迎敌,靖海舰队隐蔽待机,信号兵保持联络畅通,任何指令必须即刻传达!”

命令如惊雷般扩散,整个北洋舰队瞬间动了起来。铁甲舰的引擎发出隆隆轰鸣,烟囱喷出浓密的黑烟,与日军舰队的煤烟在天际交汇。我望向镇远舰,王德彪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在晨光中泛着油光,他正用粗布蘸着海水,反复擦拭着主炮炮管,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千钧之力。炮管被擦得锃亮,倒映出他布满风霜的脸庞,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海盐与硝烟的痕迹。

“王队,擦这么亮,是要给小鬼子留个全尸?”身旁的炮手老张打趣道,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未停,正仔细检查着炮弹引信。

王德彪停下动作,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妇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笑容温婉。他用粗糙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人脸,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家那口子,还有娃,要是这次我没能回去,劳烦你帮我捎句话,就说我王德彪没给祖宗丢脸,没给北洋水师丢脸。”

老张的笑容僵在脸上,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眶泛红:“说啥浑话!咱们还要一起打跑小鬼子,回家抱娃呢!”王德彪咧嘴一笑,将照片贴身藏好,塞进衣领深处,重新抓起粗布,狠狠擦拭着炮管,仿佛要将所有的牵挂与决绝都融入这冰冷的钢铁之中。我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这些朴实的将士,正是北洋水师的脊梁。

甲板另一侧,李明蹲在角落,背靠着冰冷的铁甲,手中握着一支磨秃了的毛笔,在粗糙的草纸上写着什么。海风卷起他的衣角,吹得草纸哗哗作响。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爹娘”二字上,晕开一片墨迹。他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嘴唇被咬得发白,笔下的字迹却愈发坚定:“爹娘,孩儿不孝,未能侍奉左右。此番出海,定要杀尽倭寇,护我华夏安宁。若孩儿战死,勿要悲伤,当以孩儿为荣……”

“喏,给你。”青禾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杏眼中满是温柔与怜惜。她蹲下身,将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糖塞进李明手中,轻声道:“含着吧,甜的。活着回来,就能亲口给爹娘报平安,到时候吃多少糖都有。”

李明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望着青禾清澈的眼眸,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糖块塞进嘴里。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驱散了些许恐惧与悲伤,他攥紧拳头,将写好的遗书折好藏进怀中,站起身,挺直了单薄却挺拔的脊梁,快步走向自己的战位。我远远看着,心中既有对少年人的心疼,更有对他们成长的欣慰。

甲板的另一侧,青禾与沈兰正跪坐在地,面前铺着一块粗布,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急救包。沈兰身着素色医服,腰间的药囊敞开着,正将消炎药片按剂量分装进小瓷瓶,动作麻利而精准。“止血带要缠紧三圈,上药后用纱布固定,切记不要先拔嵌入体内的弹片,等伤员撤回后再处理。”她一边分装一边叮嘱身旁的医护兵,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

青禾则将一块块糖块塞进急救包,指尖划过包上标注的“头部”“躯干”“四肢”字样,眼神专注而坚定。她拿起一面小巧的红色信号旗,仔细检查着旗面上的纹路,确保战时能快速传递救援指令。“沈兰姐,你看这样行不行,要是伤员太多,咱们就举红旗下令各舰救护点相互支援,举白旗表示需要弹药补给。”她举起信号旗示意,动作干脆利落。

沈兰抬头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可行,旗语简单明了,战时不会出错。”两人相视一笑,默契无需多言。我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中,这些急救包将是将士们的第二条命,她们的细致与坚定,是舰队最温暖的后盾。海风卷着硝烟的气息吹来,她们的发丝被吹乱,却依旧专注地整理着物资,素色的身影在冰冷的铁甲间,如同一簇簇顽强的微光。

船舱深处,我瞥见王德全缩在角落,原本白皙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双手紧紧抱着脑袋。他身着华贵的绸缎总管服,却早已没了往日的倨傲,绣着精致纹样的衣袍被扯得歪歪斜斜,沾满了灰尘。日军舰队的煤烟透过舷窗飘进来,呛得他连连咳嗽,眼中满是恐惧与慌乱。

“不、不会有事的……肯定能赢……”他喃喃自语,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此前他还想着如何监视我,向慈禧复命,可此刻面对日军浩大的声势,所有的投机心思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对死亡的本能畏惧。他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船舱,正好撞见匆匆路过的传令兵,连忙拉住对方的衣袖:“快、带我去见苏大人!我有要事禀报!”

我正在指挥台核对战术参数,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眼中没有丝毫嘲讽,只是平静地问道:“王监军有何要事?”

王德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苏大人,下官……下官愿为舰队效力!下官识字,能记录战况,能清点物资,还能传递信号!求大人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再也不敢懈怠了!”他连连磕头,额头撞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俯身扶起他,沉声道:“战时不分彼此,你若真心效力,便去文书舱协助记录战时动向,务必如实记录每一艘舰艇的战况与伤亡,不得有误。”

王德全愣了一下,没想到我竟如此不计前嫌,连忙磕头谢恩:“谢大人!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半分马虎!”说罢,他爬起身,快步冲向文书舱,往日的阴柔与倨傲荡然无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丝决绝。我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忖,或许这场战争,能让更多人明白家国大义的重量。

辰时三刻,日军联合舰队已逼近至十海里之外。黑压压的舰艇阵列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松岛号居中指挥,旗舰上的旭日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侵略的野心与嚣张。东乡平八郎立于松岛号舰桥,目光阴鸷地盯着我们的阵型,嘴角勾起一抹自负的冷笑,下令舰队加速,准备抢占T字阵位。

此时的北洋舰队,镇洋舰队已列成横阵,定远、镇远等主力舰居中,两侧巡洋舰依次排开,如同一把展开的利刃,严阵以待;靖海舰队则隐蔽在左侧海底沙丘之后,引擎熄火,只靠惯性缓缓移动,甲板上的将士们屏住呼吸,等待着突袭的命令。

我登上定远舰最高的瞭望塔,手中紧握着青禾绣制的平安符,指尖感受着布料的柔软与针脚的细密。望着下方甲板上的将士们,有的在做最后的武器检查,有的在默默祈祷,有的则相互整理着军装,每一张脸庞都带着悲壮与决绝。海风掀起我的衣袍,猎猎作响,我深吸一口气,拿起身旁的铜制喇叭,声音透过喇叭传遍整个舰队,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弟兄们!”

这一声呼喊,让所有将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望向瞭望塔上的我。

“身后的华夏大地,有我们的爹娘,有我们妻儿,有万里海疆!眼前是狼子野心的日本鬼子,是亡我之心不死的豺狼!”我的声音慷慨激昂,带着历史的厚重与家国的期盼,“百余年前,郑和下西洋,扬我国威于四海;今日,鬼子犯我海疆,欲毁我家园!我们北洋水师,身为华夏海疆的守护者,岂能让先辈蒙羞,让百姓受难!”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艘舰艇,扫过每一张坚毅的脸庞,声音陡然拔高,震彻海天:“今日一战,无需退路!无需苟活!我们以铁甲为盾,以炮火为刃,与倭寇死战到底!纵是马革裹尸,也要让日本鬼子知道,我华夏儿女不可欺,我北洋水师不可辱!今日并肩而战,纵死亦无愧华夏!北洋水师,必胜!”

“北洋水师,必胜!”

“以死报国,扬我国威!”

将士们的呐喊声如惊雷般爆发,响彻整个大东沟海域,盖过了海浪的轰鸣,盖过了舰艇引擎的咆哮。王德彪高举着主炮操控杆,嘶吼着响应;李明紧握着装填杆,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青禾与沈兰并肩站立,举起手中的信号旗,加入呐喊的行列;就连文书舱内的王德全,也忍不住站起身,跟着高声呼喊,眼中满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听着这震天的呐喊,心中热血沸腾,这便是北洋水师的血性,这便是华夏儿女的脊梁。

呐喊声中,东乡平八郎的舰队已逼近至五海里,主炮的炮口缓缓转向,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我们,杀气腾腾。阳光穿透厚重的煤烟,洒在冰冷的铁甲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一场关乎国运、民族荣辱的黄海决战,已箭在弦上。

我放下喇叭,目光锐利如剑,望向日军舰队的方向,沉声道:“传令各舰,做好战斗准备!镇洋舰队稳住阵型,靖海舰队待命,听我号令,即刻突袭!”

命令下达的瞬间,北洋舰队的主炮齐齐转向,炮口喷出白色的烟雾,弹药装填完毕的声响整齐划一。甲板上,将士们各就各位,眼神坚定,等待着开战的信号。海风卷着硝烟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悲壮与决绝交织,历史的车轮在这一刻,朝着改写的方向,滚滚前行。

我瞥见青禾站在舰桥后侧,望着我挺拔的背影,手中紧紧攥着一面小小的黄龙旗。我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是惨烈的,或许有许多将士再也无法回家,但我更相信,在我的带领下,在全体将士的同心协力下,我们必将击溃日寇,守护好这片海疆。她抬头望向天空,晨雾早已散尽,阳光刺破云层,洒在黄龙旗上,映照出一片耀眼的金黄。

风雨欲来,战鼓雷鸣。大东沟海域,两艘庞大的舰队对峙着,一边是狼子野心的侵略者,一边是保家卫国的守护者。历史的厚重与现实的惨烈在此刻交织,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海战,即将在炮火轰鸣中拉开序幕。我握紧拳头,心中默念:东乡平八郎,今日,便是你我了断之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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