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阵型推演与情绪冲突
第19章 阵型推演与情绪冲突
光绪二十年八月十七,日头悬于黄海天际,大东沟海域波澜不惊,唯有北洋水师双舰队的铁甲舰锚泊水中,如卧海巨兽般静候风雨。旗舰定远舰的议事舱内,舱门紧闭,隔绝了甲板上的海风与喧嚣,檀香与咸涩气息交织,弥漫着凝重到近乎窒息的氛围。
中央区域,一张巨大的沙盘占据了半壁空间,细沙勾勒出黄海的深浅海沟、暗礁险滩,木质舰船模型按比例排布,黄龙旗与旭日旗的标识在灯光下泾渭分明。陈墨身着藏青色工装,袖口的机油痕迹尚未洗净,正弯腰用细木杆调整着日军联合舰队的可能阵位,单片眼镜后的目光专注如炬,指尖划过沙盘时,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推演痕迹。“大人,已按赤城号传回的情报,还原了东乡平八郎常用的纵队进攻阵型,各舰间距、航速参数均标注完毕。”
我立于沙盘一侧,身着北洋水师统领制服,金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肩背挺直如劲松。目光扫过沙盘上的舰船模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沿,沉声道:“传我命令,各舰舰长、管带即刻到议事舱议事,有重要战术部署。”
传令兵应声而去,片刻后,脚步声沉稳密集地响起,刘步蟾、林泰曾、王德彪等将领陆续入舱。刘步蟾身着深色水师官服,领口肩章一丝不苟,面容刚毅,进门后便径直站到沙盘左侧;林泰曾目光锐利,步履矫健,落座时腰间的佩剑轻响;王德彪则一身磨损的水兵服,黝黑的脸庞上布满风霜,手掌紧握成拳,落座时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李明等几名新兵代表也获准旁听,他们身着崭新的水兵服,胸前徽章擦得锃亮,站在舱角,眼中满是紧张与期待。
舱门闭合的瞬间,我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有力,自带统领威严:“诸位,赤城号一战,我们已摸清日军部分战力,但这只是开胃小菜。东乡平八郎亲率联合舰队主力,不日便会抵达大东沟海域,一场生死决战,已不可避免。”我顿了顿,走到沙盘前,拿起木杆指向镇洋舰队的模型,“此次决战,我军采用‘正面牵制+侧翼绕后’战术。镇洋舰队由刘管带坐镇,率定远、镇远等主力舰正面迎战日军纵队,依托厚重装甲与强火力,死死拖住日军主力,为侧翼创造战机。”
木杆转而指向靖海舰队的模型,我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靖海舰队由林管带统领,率新购的铁甲舰,利用航速优势,从侧翼隐蔽绕后,直插日军舰队中枢,专攻其旗舰松岛号与主力吉野号,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一举打乱其阵型,分割围歼!”
“不行!”话音未落,王德彪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敦实的身躯因激动微微颤抖,黝黑的脸上青筋直跳,“苏大人,这战法太冒险了!线列对垒才是正途啊!咱们北洋水师的家底是铁甲舰,凭的是稳扎稳打,拆分阵型分兵作战,日军航速本就比咱们快,要是他们中途变阵穿插,咱们前线后线断了联络,岂不是要被逐个吃掉?”
他往前跨了半步,手掌重重拍在沙盘边缘,震得几颗细沙滚落:“末将跟着北洋水师打了十几年仗,平定海寇、巡防海疆,哪次不是靠着线列阵稳守稳攻?靖海舰队那帮弟兄刚磨合没多久,新舰虽好,可没人知道真打起来会不会掉链子!侧翼绕后看着轻巧,万一被日军察觉,连个接应的都没有,那就是去送命!”
“王队这话不对!”镇洋舰队参领赵虎也站起身,眉头拧成疙瘩,“丰岛海战咱们就是吃了线列阵的亏!日军迂回突袭,咱们连转向都来不及,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苏大人的战术是出奇制胜,日军肯定想不到咱们会分兵绕后,这才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懂个屁!”王德彪回头瞪着赵虎,语气又急又冲,“丰岛是咱们准备不足,不是线列阵不行!靖海舰队新舰航速是快,可日军主力舰也不是吃素的,松岛号的速射炮能把人打成筛子,侧翼绕后就是往枪口上撞!”
“前辈,正是因为以往战法被动,咱们才要变啊!”舱角的李明按捺不住,往前凑了两步,年轻的脸庞涨得通红,“牙山海战,咱们死守线列阵,被日军遛着打,多少弟兄连敌人的面都没看清就牺牲了!苏大人的战术能把主动权抢回来,为啥不能试试?”
“黄毛小子别瞎掺和!”王德彪狠狠瞪了李明一眼,声音陡然拔高,“战场不是戏台子,不能凭意气用事!全军将士的性命都在这战法上,输了就是国破家亡,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李明被怼得脸一白,却还是梗着脖子道:“苏大人肯定有周全的考虑,总比抱着旧战法等死强!”
“你——”王德彪气得攥紧拳头,指关节发白,正要再争辩,刘步蟾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王兄稍安勿躁,听苏大人把话说完。”
我面色平静,并未因这场突发的争执动怒,只是抬手示意众人落座:“王大哥的顾虑我懂,诸位的争论也在理,但战场形势早已不同。东乡平八郎的纵队战术,核心就是利用航速和速射炮优势,抢占T字阵位进行火力压制,若我们还拘泥于线列对垒,只会重蹈丰岛、牙山的覆辙。”
我拿起木杆,在沙盘上划出日军纵队进攻的路线,语气凝重:“日军舰艇平均航速比我军快两节,速射炮数量更是翻倍,若是正面硬拼线列,不出半个时辰,我军阵型就会被撕开缺口,到时候再想调整,为时已晚。”
陈墨上前一步,推了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将一份图纸拍在桌案上:“诸位请看,这是根据赤城号弹痕反推的防御数据。日军舰艇侧翼装甲普遍不足八十毫米,而靖海舰队新舰的三百毫米主炮,足以击穿其防护。而且大东沟左侧有三道海底沙丘,正好能隐蔽航行,只要把握好时机,完全能避开日军侦察。”
“隐蔽?万一被发现呢?”王德彪依旧不服,眉头紧锁,“就算绕后成功,正面战场要是顶不住一个时辰,靖海舰队岂不是成了孤军?到时候腹背受敌,两头都得栽!”
“所以正面牵制才是关键。”我的目光落在定远、镇远的模型上,声音铿锵有力,“定、镇二舰侧舷装甲厚达三百五十六毫米,日军速射炮根本无法击穿,只要将士们死守阵地,拖住日军一个时辰绝非难事。而且我已下令给各舰配备新式信号联络装置,每一刻钟通报一次战况,一旦正面吃紧,靖海舰队可即刻调整路线回援,绝不会让任何一支部队陷入孤立。”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满脸疑虑的王德彪,语气放缓了几分:“王大哥,我知道你是心疼弟兄们的性命,我何尝不是?但咱们守着旧战法,就是把弟兄们往火坑里推。东乡平八郎刚愎自用,一贯轻视侧翼防护,这正是我们的破局之机。此次我会坐镇定远舰,与正面将士同生共死,若战术有误,我苏锐第一个以死谢罪!”
“大人!”李明等新兵齐声喊道,眼中满是动容。
赵虎也上前一步,沉声道:“苏大人愿与将士同生共死,赵某愿信大人一次!线列阵虽稳妥,但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际,唯有出奇制胜,才能有一线生机!”
王德彪望着我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桌案上的防御图纸,沉默良久,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内心仍在激烈挣扎。他想起丰岛海战中那些牺牲的弟兄,想起舰艇被日军炮火击中时的火光,又想起我闯宫争经费、赴欧购新舰的种种举措,紧绷的肩膀渐渐松弛下来。
“罢了!”他突然单膝跪地,抱拳高声道,“苏大人既有如此决心,又有详实部署,末将先前是见识短浅,险些误了大事!大人放心,末将愿率镇洋舰队主力死守正面,哪怕战至一兵一卒,哪怕舰艇打沉,也绝不会让日军前进一步!”
“王队!”我连忙上前扶起他,眼中满是欣慰。
“苏大人所言极是,刘某愿全力配合,统筹正面战局。”刘步蟾也走上前,语气坚定,“定让日军在正面战场寸步难行!”
“靖海舰队已整装待发!”林泰曾朗声道,眼中闪烁着战意,“定不负大人所托,直捣日军中枢,让松岛号、吉野号有来无回!”
张铭等其他将领也纷纷起身抱拳:“愿唯大人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舱内的争执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众志成城的决心。李明等新兵握紧拳头,眼中满是激动,恨不得立刻奔赴战场。
我望着众人坚定的神色,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诸位同心同德,何愁日寇不灭!现在,我宣布最终部署:王德彪率镇洋舰队主力,驾驶定远、镇远等舰正面迎战,死守一个时辰;林泰曾率靖海舰队从左侧海沟隐蔽绕后,专攻松岛号与吉野号;刘步蟾坐镇旗舰统筹全局;陈墨负责技术保障,确保通信与火力正常!”
“遵命!”众将领齐声应道,声音洪亮整齐,震得舱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满是肃杀与决绝。
我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此番海战,关乎国家存亡、民族荣辱!今日一战,我们不仅要击溃日军联合舰队,更要拒敌于海疆之外,护我华夏安宁!我等身为北洋水师将士,当以死报国,扬我国威!”
“以死报国,扬我国威!”众人齐声高呼,激昂的声音穿透舱门,回荡在定远舰的甲板上,传遍整个舰队,震彻海天。
走廊尽头,青禾与沈兰正静静等候,听到舱内传来的激昂呼声,两人相视而笑,眼中的担忧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信心与期许。青禾身着素色水兵服,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绣着松鹤延年的平安符,那是她连夜为我绣制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沈兰站在她身旁,素色的医服随风飘动,腰间的药囊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为将士们准备的急救物资。
“沈兰姐,看来将士们都信服苏大人的战术了。”青禾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释然。
沈兰点了点头,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苏大人运筹帷幄,又能以理服人、以情动人,将士们自然同心协力,此战必胜。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医护保障,为将士们守住后方——刚给新兵补了止血带包扎的实操,没人再慌手慌脚了。”
两人正说着,舱门打开,众将领陆续走出,脸上都带着坚定的神色,步履匆匆地奔赴各自的舰艇,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我最后走出舱门,海风掀起我的衣袍,猎猎作响。看到等候在走廊尽头的青禾与沈兰,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大人,”青禾走上前,将手中的平安符递给我,指尖还沾着未干的墨痕——方才她还在整理赤城号的战况数据,“这是我连夜绣制的,愿大人平安归来。”
我接过平安符,入手温润,上面的针脚细密工整,透着青禾的一片心意。握紧平安符放入怀中,沉声道:“多谢青禾。有你们在,有全军将士在,我必平安归来,重创日寇。”
沈兰上前一步,汇报道:“大人,各舰救护点都妥当了——纱布、金创药管够,医护兵也都盯着呢,只要伤员送过来,立马就能处置!”
我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的海面,那里烟波浩渺,日军联合舰队的身影虽未出现,但空气中已弥漫着大战将至的气息。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东乡平八郎,今日之战,便是你我定生死、决国运之时!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黄海海面上,将北洋水师的舰艇染成一片金色。各舰将士们各司其职,检查武器、装填炮弹、调试设备,忙碌而有序。甲板上,黄龙旗猎猎作响,迎着海风,朝着日军即将到来的方向,展现出一往无前的决绝。
夜幕逐渐降临,舰艇上的舷灯纷纷点亮,如星星般点缀在漆黑的海面上。我立于定远舰的舰桥之上,手中紧握着青禾绣制的平安符,目光如炬,凝视着远方的海平面。我知道,一场关乎国家命运的决战,已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而我与北洋水师的将士们,必将以血肉之躯,守护华夏海疆,铸就一段不朽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