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药香入政,暗线织网
东宫的晨钟敲过第三遍时,苏清鸢已经坐在“济世轩”的案前磨药了。这是李承乾特意为她在东宫辟出的小药房,药柜上摆着她从民间带来的瓷瓶,窗下晒着刚从太医院取来的黄芩与当归,连空气里都飘着甜苦交织的药香。
“娘娘,这是今日太医院送来的药材清单。”云袖捧着一本蓝布册子进来,指尖沾着一点墨痕——是刚抄完皇后的药渣记录,“太医院的王太医说,北疆送来的‘雪参’到了,问您要不要先留一份给皇后娘娘。”
苏清鸢磨药的铜杵顿了顿,接过册子翻到最后一页:雪参的数量写着“三斤”,后面跟着一行小字“镇国公旧部私藏,查抄所得”。她指尖划过那行字,眉梢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镇国公的私库连雪参这种药材都要藏,可见北疆的药材供应早就出了问题。
“告诉王太医,留一斤最好的给母妃,剩下的送到北疆军帐去。”她把册子放在案上,取过一张素笺,写下“北疆药供”四个字,“另外,让影卫去查北疆的‘惠民药局’,看看是谁在克扣药材。”
云袖刚应声要走,就见李承乾掀帘进来,一身玄色朝服还没换,领口沾着一点朝珠的红缨:“刚下朝就听见你要查北疆药局,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昨日收到北疆送来的军报,说今年冬寒来得早,士兵冻伤的比往年多三成,可惠民药局的冻疮药却只送了往年的一半。”苏清鸢指着案上的雪参清单,“镇国公私藏的雪参,正是北疆药局本该发往军帐的份额。”
李承乾走到案边,拿起那份军报——墨迹还没干透,是影卫凌晨刚送进来的。他指尖按在“冻伤三成”四个字上,脸色沉下来:“北疆是京城的屏障,士兵连冻疮药都不够,怎么守得住防线?我这就去见父皇,让户部彻查北疆药局。”
“别急。”苏清鸢拉住他的手腕,指尖的药粉蹭在他的朝服上,留下一点浅黄,“北疆药局的总管是丞相的远房侄子,你直接让户部彻查,丞相定会拦着。不如我先以‘太子妃体恤将士’的名义,亲自去北疆走一趟——既查药局的账,又能给士兵送药,丞相挑不出错。”
李承乾的眉头立刻皱起:“北疆苦寒,又是边境,太危险了。”
“我带着影卫,又懂医术,不会有事。”苏清鸢从药柜里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她配好的“冻疮膏”和“避寒丹”,“而且我去比你去更合适——女子体恤将士,是仁心,不会被人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
李承乾看着她眼底的坚定,知道劝不住。他沉默片刻,从腰间解下一枚鎏金令牌塞到她手里——令牌上刻着一只振翅的雄鹰,是东宫能调动北疆守军的“虎符令”:“拿着这个,北疆任何守军见了都要听你调遣。影卫我给你留十个最得力的,再让禁军统领派一队暗卫跟着,不许你离开他们半步。”
苏清鸢握着那枚温热的令牌,心里像被温着的药汁裹住——从前她孤身一人闯江湖,如今有人把所有后路都给她铺好,这种安稳,是她从未有过的。
三日后,苏清鸢带着锦盒和影卫,坐上了往北疆去的马车。车帘外是渐浓的秋意,树叶落了一路,马车走了五日,才到北疆的边境城“雁门关”。
刚进城门,就见城门口挤着一群士兵,围着一个穿灰布衣衫的老医者。苏清鸢掀开车帘,就见那老医者正给一个冻伤的士兵敷药,指尖的药膏泛着浅绿,正是她最熟悉的“冻疮膏”配方。
“那是张老医,是惠民药局的坐堂医,可惜人太耿直,总跟总管对着干,被赶到城门口给士兵看病来了。”赶车的车夫是北疆本地人,低声给苏清鸢解释。
苏清鸢让影卫停下车,自己换了一身青布衣裙,混在人群里走到张老医身边。那士兵的冻伤已经溃烂,张老医敷药的手却很稳,一边敷一边叹气:“这冻疮膏里的狼毒草不够,只能暂时止痒,治不了根啊。”
“狼毒草是北疆特产,怎么会不够?”苏清鸢蹲下身,从袖中取出自己配的冻疮膏,“试试这个,我加了雪参粉,能去腐生肌。”
张老医愣了愣,看着她指尖的药膏——颜色比他的深一点,药香却更纯正。他半信半疑地接过,敷在士兵的伤口上,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士兵就闷哼一声:“不疼了!甚至有点暖!”
张老医眼睛一亮,抓住苏清鸢的手腕:“姑娘这药膏是怎么配的?狼毒草加雪参,这方子我怎么没想到!”
“我是京城来的医者,特意给将士送药的。”苏清鸢取出那枚虎符令,“我想见惠民药局的李总管,不知老先生能不能带我去?”
张老医看到令牌,立刻躬身行礼:“草民见过太子妃娘娘!李总管就在药局里,草民这就带您去!”
惠民药局的大门气派得不像边境的药铺,朱红的门柱上雕着祥云,进去后是三进的院子,后院甚至还有一个小花园。苏清鸢跟着张老医走到正厅,就见一个穿锦袍的胖子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正是李总管。
“张老头,你不好好在城门口待着,带个外人来干什么?”李总管斜着眼看苏清鸢,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苏清鸢取出虎符令,放在桌上:“我是东宫太子妃苏清鸢,奉太子之命,来查惠民药局的药材账目。”
李总管的脸色瞬间变了,连忙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擦着额头的汗:“太子妃娘娘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把近三年的药材出入账拿出来吧。”苏清鸢坐在他对面,指尖敲着桌面——这声音是她跟李承乾学的,能让人心里发慌。
李总管犹豫了片刻,让小厮抱来几大箱账本。苏清鸢翻了两本,就发现了问题:每年北疆送来的狼毒草、雪参都少了三成,账本上写着“损耗”,可损耗的数量一年比一年多,今年甚至到了四成。
“李总管,这损耗的药材去哪了?”苏清鸢指着账本上的“四成损耗”,“北疆的药材都是军供,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损耗?”
李总管的眼神发飘,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是运输途中丢的,边境路不好走,难免有损耗。”
“运输损耗不会只丢贵的药材。”苏清鸢从袖中取出镇国公私藏雪参的清单,“去年你报损耗的三斤雪参,在镇国公的私库里找到了——李总管,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就请北疆守军来‘帮’你想。”
李总管的脸色彻底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妃娘娘饶命!是丞相!是丞相让我把药材扣下来,卖给西域的商人,所得的银子一半送回京城,一半留着给我!我不敢不听啊!”
苏清鸢早就猜到是丞相,却没想到他连军供药材都敢卖。她让影卫把李总管捆起来,又让张老医带着她去药库——药库里果然空空荡荡,本该堆满冻疮药的架子,只放着几个空木箱。
“娘娘,西域的商人明天就来取货,扣下的药材藏在城外的山洞里。”李总管哭着交代,“我带您去!我全都交代!”
次日凌晨,苏清鸢带着影卫和北疆守军,在城外的山洞里找到了被扣下的药材——整整三大车的狼毒草、雪参和冻疮药,还有一本记录着丞相与西域商人往来的账本。
“把这些药材立刻送到军帐,账本带回京城。”苏清鸢看着那些堆得像小山的药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李总管押回京城,交给太子处置。”
等忙完这一切,已是傍晚。苏清鸢站在雁门关的城墙上,看着远处的草原——夕阳把草甸染成金红,风里带着牛羊的膻味和药香,远处的军帐里传来士兵的笑声,是收到冻疮药的欢喜。
“娘娘,太子殿下的信到了。”影卫捧着一封烫金的信进来,信封上是李承乾熟悉的笔迹。
苏清鸢拆开信,里面只有短短几句话:“北疆苦寒,多添衣。我已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杏仁酪,等你回来。”
她把信贴在胸口,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草原的凉意,心里却暖得发烫。她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战场——身后有李承乾,有东宫,有她要守护的人,和要守住的山河。
三日后,苏清鸢带着账本和被扣下的药材回到京城。刚进东宫,就见李承乾站在门口等她,一身月白常服,手里还提着那个她熟悉的食盒。
“回来了。”他接过她手里的锦盒,指尖触到她冻得发红的手,立刻把她的手裹在自己掌心,“冻坏了吧?快进屋,杏仁酪还温着。”
苏清鸢跟着他走进屋,看着他把食盒打开,看着他给她倒热茶,突然笑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能查到?”
“我知道你比谁都懂怎么查这些阴私事。”李承乾坐在她身边,指尖划过她带回来的账本,“丞相这次跑不掉了——父皇看了账本,已经下旨让刑部彻查,不出三日,就能定罪。”
苏清鸢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袖中的龙涎香混着自己身上的药香,突然觉得,这深宫的风波,这朝堂的暗斗,都没那么可怕了。她有医术,有他,有一颗想守住这山河的心,就够了。
接下来的几日,丞相的案子查得很快。账本上的往来记录铁证如山,加上李总管的供词,丞相被判抄家问斩,家人流放三千里。北疆药局换了张老医做总管,士兵的药材再也没缺过。
东宫的“济世轩”里,苏清鸢又开始磨药了。窗下的薄荷长得更旺,李承乾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磨药的侧脸,突然说:“清鸢,等明年开春,我们去江南看看吧——你说过江南的药材最好,我们去采药材,去看西湖,再也不管这些朝堂的事。”
苏清鸢磨药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他,眼里闪着光:“好啊。”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约定,一个藏在风波里的温柔。往后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暗箭,很多风波,但她不怕——她有他,有药香,有这掌心的山河,就什么都不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