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请自来
拒绝了慈善晚宴的邀请后，苏念的生活似乎回归了平静。那一周，陆珩和他的世界像退潮的海水，从她的生活中悄然隐去。没有短信，没有偶遇，连那把伞都仿佛在门后失去了存在感。
苏念说不清心里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失落更多一些。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工作和日常，和林薇逛街，在家画画，试图用熟悉的事务填满那点莫名的空荡。
周五晚上，苏念和工作室的同事聚餐庆祝项目顺利完成。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几杯啤酒下肚，气氛热烈而放松。散场时已是晚上十点多，同事们各自打车回家，苏念站在火锅店门口，晚风吹在微醺的脸上，带着一丝惬意的凉爽。
她住的地方离这不远，决定散步醒醒酒。老城区的街道在夜晚显得格外安静，路灯将梧桐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走到公寓楼下，她习惯性地抬头，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租住的那一层，窗户是暗的。奇怪，她出门前明明留了一盏客厅的壁灯。
一丝微小的不安掠过心头。她定了定神，走进楼道。老楼的声控灯反应迟钝，她用力跺了跺脚，灯光才懒洋洋地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通往三楼的楼梯。
走到家门口，她拿出钥匙，正准备插锁孔，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门边的阴影里，靠着墙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苏念的心脏骤然紧缩，醉意瞬间吓醒了大半，手下意识地摸向包里的防狼喷雾。
“谁？！”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人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楼道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熟悉的身形轮廓——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挺括的肩膀，以及那张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愈发深邃冷峻的脸。
是陆珩。
苏念悬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回原地，随即被一股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惊吓过后是浓浓的诧异和不解。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以这种……近乎于“蹲守”的方式？
“你怎么……”苏念的话堵在喉咙里，因为陆珩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身上带来的、夜晚户外的凉意，以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气息，只是这次，似乎混杂了一丝淡淡的酒气。
他也喝酒了？
陆珩低头看着她，眸色深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声音比平时更加低哑：
“为什么拒绝？”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苏念却瞬间听懂了。他在问慈善晚宴的事。
她张了张嘴，准备好的那些“不合适”、“怕添麻烦”的客套说辞，在他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楼道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我……”苏念避开他的视线，试图去开门，“外面冷，先进去再说……”
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却被陆珩一把握住了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
苏念浑身一僵，抬头惊愕地看他。
“苏念，”陆珩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响起，带着酒意的灼热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眼神不再像平时那样冷静克制，而是带着一种直白的、近乎固执的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苏念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
“那种场合不适合我，”苏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倔强，“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陆珩。硬凑在一起，只会彼此尴尬。”
“同一个世界？”陆珩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谁定义了世界必须一样？”
他靠得更近，苏念几乎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他身上的酒气混合着冷冽的男性气息，形成一种危险的蛊惑。
“苏念，”他几乎是咬着她的名字，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在她的心尖上，“我邀请你，不是因为需要一件装饰品，而是因为——站在那里的人，我希望是你。”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念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她怔怔地看着他，大脑因为酒精和这突如其来的直白而有些宕机。
陆珩看着她茫然又带着些许慌乱的眼神，最终松开了她的手腕，向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了距离。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仿佛只是错觉，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陆珩，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波澜。
“抱歉，”他揉了揉眉心，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带着一丝疲惫，“我有点失态了。只是……想亲口听你的理由。”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现在听到了。”
苏念握着钥匙，指尖冰凉。她看着站在昏暗灯光下的陆珩，这个不请自来的、带着酒意和质问的男人，打破了她之前所有的预设。他并非她想象中那样，对她一时的兴趣过后便轻易放弃。
“要进去喝杯水吗？”鬼使神差地，苏念听到了自己的邀请。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陆珩显然也愣了一下，他看着她，眼中的深邃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了，太晚了。”他声音低沉，“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步伐稳健地走下楼梯，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
苏念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听着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继而远去的声音，久久没有动作。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滚烫的温度，耳边回荡着他那句——“站在那里的人，我希望是你。”
这个夜晚，因为陆珩的不请自来，变得彻底不同了。
那个被她还回去的、名为“陆珩”的盲盒，似乎自己又走了回来，而且，主动拆开了包装的一角，露出了里面出人意料的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