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伞下的距离

那把黑色的长柄伞，像一件过于醒目的证物，被苏念小心地立在公寓门后的角落里。每一次进出，她都会看到它，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雨夜，以及陆珩递过伞时说的“下次再还我”。

“下次”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约定，在她心里悄悄埋下一颗种子。

周末，苏念终于从加班地狱中解脱，被林薇强行拉出来逛街“回血”。阳光明媚的下午，商业街人流如织。

“所以，那把伞就这么一直放在你家了？”林薇咬着奶茶吸管，眼睛闪闪发光，“这明显就是制造下次见面的借口啊！陆珩这种段位的男人，果然套路深！”

苏念叹了口气，试图辩解：“可能人家就是单纯的风度好呢？而且，都过去好几天了，他也没联系我。”

“欲擒故纵！绝对是欲擒故纵！”林薇一副情感专家的口吻，“念念，你得主动点，发个信息，约他还伞！”

主动？苏念心里有些打鼓。她和陆珩的关系，像隔着一层薄雾，看似接近，却又始终保持着一段看不清的距离。她害怕自己贸然上前，会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本地陌生号码。苏念的心莫名一跳，下意识地接了起来。

“苏小姐吗？您好，我是陆总的助理，姓周。”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干练的男声，“陆总下周需要出席一个慈善晚宴，主办方要求携带女伴。他想邀请您作为他的女伴出席，不知您下周六晚上是否有空？”

慈善晚宴？女伴？

苏念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这完全超出了她还伞的预想，直接跳到了另一个维度。

“我……”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拒绝？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毕竟人家刚帮过自己。答应？那种场合，光想想就让她头皮发麻。

“陆总说，如果您方便，他可以安排造型师和礼服。晚宴地点在外滩的华尔道夫酒店，晚上七点开始。”周助理的声音礼貌而专业，听不出任何情绪。

“周助理，”苏念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谢谢陆先生的邀请。但……那种场合可能不太适合我，我担心会给陆先生添麻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周助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苏小姐请放心，陆总交代了，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社交活动，您无需有任何压力。他只是觉得，您比那些常见的商业伙伴更……让人放松。”

这个理由，听起来既官方又带着点私人意味，让苏念更加纠结。林薇在一旁用口型拼命示意“答应他！答应他！”。

“我需要……考虑一下。”苏念最终给出了一个保守的答复。

“好的。陆总说，不勉强。如果您决定参加，请在周三前告知我即可，方便我们安排。打扰您了，苏小姐。”周助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电话挂断好久，苏念还举着手机，有些回不过神。

“慈善晚宴！华尔道夫！还有造型师！”林薇激动地摇晃着她的胳膊，“念念！这是偶像剧剧情照进现实啊！你必须去！这可是近距离观察‘陆盲盒’内部构造的大好机会！”

苏念苦笑。是啊，这确实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看清陆珩真实世界一隅的机会。但那个世界，是她能够适应甚至想要踏入的吗？

接下来的两天，苏念一直心神不宁。她查了那个慈善晚宴的信息，发现规格很高，参与的都是商界名流和各界精英。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插画师，出现在那里，就像一滴水珠掉进了油锅，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周二晚上，苏念盯着门后那把黑伞，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只发过几条短信的号码，斟酌着用词。

“陆先生，关于慈善晚宴的邀请，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认真考虑后，觉得可能无法胜任女伴的角色，怕举止不当影响你的形象。再次感谢。另外，伞在我这里，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送还给你。”

信息发送出去后，苏念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既怕收到回复，又怕收不到回复。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了。不是长篇大论的解释或劝说，陆珩的回复简单得近乎冷酷：

“收到。尊重你的决定。伞不必急着还。”

没有多余的情绪，没有进一步的邀请，干脆利落得让苏念心里莫名空了一下。她预想中的各种可能都没有发生，对方似乎轻易就接受了她的拒绝，并且迅速划清了界限。

这种干脆，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微妙的失落。

她关掉手机，走到窗边。城市的夜景繁华依旧，但她却觉得比那个雨夜更加迷茫。

陆珩的世界，果然不是她能够轻易理解和融入的。他递出的橄榄枝，她因为胆怯和自尊而推开了。那么，他们之间这点脆弱的联系，是不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把立在门后的黑伞，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句点。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城市另一端的顶层公寓里，陆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苏念发来的那条信息，指尖在屏幕上停留许久，最终只是将手机反扣在了桌上，眼神深邃难辨。

他给过她机会，靠近他世界的机会。她选择了后退。

那么，下一步，该由他来走了。只是，不再是温和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