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餐与薄荷糖
答应晚餐邀约的冲动在第二天清晨苏念醒来时，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懊悔。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她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回放着昨晚的一幕幕。她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呢？对方是陆珩，一个和她生活在完全不同世界的人。那种场合，那种男人，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薇的连环信息轰炸。
“念念！你昨晚什么时候溜走的？”
“有人看到你跟一个极品帅哥一起走了？！什么情况！”
“速速从实招来！”
苏念把脸埋进枕头，哀嚎了一声。她该怎么解释这段由“盲盒抢劫案”引发的诡异发展？连她自己都觉得离谱。
一整天，苏念都有些心神不宁，画图时好几次差点把颜色涂出线稿外。直到傍晚，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发来了短信，内容简洁至极：
“陆珩。这是我的号码。苏小姐定好时间地点后，烦请告知。”
语气官方得像是工作邮件，瞬间将苏念拉回了现实。看，这才是他们之间应有的距离感。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选了一家评价不错、氛围轻松的中档创意菜餐厅，时间定在了周五晚上。她故意没选那种过于正式昂贵的西餐厅，像是在刻意划清某种界限。她把信息发过去后，对方几乎秒回：
“收到。周五晚七点，我来接你。”
苏念立刻回复：“不用麻烦，餐厅见就好。”
这次，隔了几分钟，回复才过来，只有一个字：“好。”
周五晚上，苏念刻意打扮得比联谊会时随意些，一条简单的连衣裙，外搭针织开衫，淡妆，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朋友聚餐。她提前十分钟到达餐厅，却发现陆珩已经到了。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没有看手机，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街景。他今天穿得也比上次休闲，深蓝色的棉质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和那块价值不菲的表，沉稳中透出几分随性。
看到苏念，他起身为她拉开椅子，动作自然流畅。
“刚到？”他问。
“嗯，你到得很早。”苏念坐下，将包放在一旁。
“习惯提前规划时间。”陆珩淡淡道，将菜单推到她面前，“看看想吃什么，他们家的江南创意菜据说不错。”
点菜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陆珩似乎对吃的不太挑剔，全权交给苏念决定，只在询问忌口时简单回了句“没有”。苏念点了几个招牌菜，期间试图找些话题，但问及工作，陆珩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回苏念身上，问她插画的工作内容，喜欢的风格。
当苏念聊起绘画时，眼神会不自觉地发光，话也多了起来。陆珩听得很专注，偶尔会提出一两个精准的问题，显示出他良好的理解力和倾听能力，但并不会过度深入探询，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这顿“赔罪晚餐”比苏念想象中要轻松愉快。陆珩收起了在俱乐部时那种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变得谦和而有礼。他们聊艺术，聊最近的展览，聊一些无关痛痒的社会新闻，就像……普通朋友。
直到主菜用完，侍者撤走餐盘，间隙中出现了一段短暂的沉默。
陆珩忽然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个非常小巧、看起来十分复古的金属糖果盒，打开，从里面倒出一颗白色的薄荷糖，递给苏念。
“饭后清口。”他解释道，自己也含了一颗。
这个举动和他精英商务的形象产生了奇妙的反差感。苏念愣了一下，接过糖，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掌心，微凉而干燥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
薄荷糖在口中化开，清涼感直冲头顶，确实让人精神一振。
“你还随身带这个？”苏念忍不住好奇。这更像是她外公会有的习惯。
陆珩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将糖盒收回口袋。“嗯，老习惯。”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苏念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工作室合伙人打来的，语气焦急，说一个紧急项目的甲方对初稿有重大修改意见，需要她立刻上线开会讨论。
苏念连声道歉，挂了电话，一脸无奈地看向陆珩：“陆先生，真的很抱歉，我工作上有点急事，必须得先走了。”
“需要我送你吗？”陆珩立刻起身。
“不用不用，我打车就好，不耽误你时间。”苏念连忙摆手，拿起包，“今晚……谢谢你的晚餐。”
“我送你到门口。”陆珩坚持，并招手示意侍者结账。
餐厅门口，晚风带着一丝凉意。苏念再次道别，转身快步走向路边准备打车。
就在她伸手拦车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停下。后排车窗降下，露出陆珩平静的脸。
“这个时间不好打车，上来吧。顺路。”他说得理所当然。
苏念看了看手机上的等待时间，又看了看已经开始拥堵的街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弥漫着和他身上一样的淡淡雪松香气。
“地址？”陆珩问。
苏念报出工作室的地址。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细微的风声。尴尬和歉意再次涌上心头，好好的晚餐被她中途打断。
“陆先生，今天真的……”
“苏念，”陆珩打断她，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不用一直道歉。工作重要。”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苏念侧过头，看向他。街灯的光影快速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明明灭灭。
“好，”她轻声说，“陆珩。”
名字叫出口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妙地改变了。
车子在工作室楼下停稳。苏念道谢下车，快步走向大楼。进门前，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依然停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昏暗的光线下，她似乎看到车窗内的男人，正静静地望着她的方向。
她匆匆转身，口中薄荷糖的余味尚未散尽，清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