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携晨光而来 下
临近十二点，沈淮璟看了眼手机，起身道：“差不多了，我送陆离回去。”
林沐阳和江谭洺对视一眼，都没反对。陆离也跟着起身，轻声道：“谢谢你们的招待。”
“客气啥。”林沐阳摆摆手，眼神里的探究早变成了熟稔的随意。
车子驶出璀璨地下车库，夜色渐浓，城市的霓虹在车窗上划过一道道光影。
沈淮璟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车后座的陆离，陆离安静的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影，清瘦的侧脸被霓虹染上细碎的光，平日里清冷的轮廓柔和了不少，连呼吸都显得格外轻缓，像是累极了。
他悄悄放缓了车速，又调暗了车内的顶灯，只留了一缕微弱的光，刚好能看清前路。车子平稳地穿行在夜色里，引擎声低沉，窗外的喧嚣被隔绝在外，车厢里只剩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陆离住的地方是城西的老破小，里面大多数是生活悠然的老人和身上没钱的酒鬼。随处可见的广告和不是怎么好闻的气味充斥了陆离的童年。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沈淮璟抬手轻轻敲了敲方向盘，确保声音不过分的大以至于吓到陆离，开口。
“到了，陆大学霸。”
陆离应声睁眼，眼底的惺忪还没散尽，看向窗外的瞬间却骤然清醒。
“嗯，谢了。陆离把手搭在了车门把手上，正准备开门下车，就被身后的一道声音拽住了动作。
“喂，陆大学霸，”沈淮璟回头，手肘撑在方向盘上，嘴角勾着抹玩世不恭的笑，眼神里带着点刻意的痞气，“我好心送你回来，讨个便宜行不？”
“我没强迫你送我。”陆离冷漠地瞥了沈淮璟一眼，语气凉得像巷口的晚风，随即利落推开车门，手指攥着背包带，抬脚就要往巷子里迈。
沈淮璟嗤笑一声，动作比他还快，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长腿一跨就拦在了他面前。路灯的暖黄光线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痞气的笑里多了几分执拗：“啧，陆大学霸这么无趣？加个联系方式就好，咋样？”
陆离看着眼前这人，感到无奈，他觉得或许就不该答应他和他去KTV。 眼下的沈淮璟妥妥像一条缠着主人要奖励的小狗。
“不咋样。”
沈淮璟挑眉，脸上的痞笑更甚，往前凑了凑，暖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覆在陆离脚边：“陆离，你知道有多少人挤破头想和我沈少爷做朋友、要联系方式吗？”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夸张，眼底却藏着执拗，“也就你，给脸不要脸，倔的要死。”
“我不需要。”陆离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抬脚就要绕开他往巷子里走。
沈淮璟听见这话，心里那点不爽瞬间翻了倍，说不清是被他这拒人千里的态度惹的，还是见不得他这么自持清高的模样。一股莫名的火气往上涌，他没多想，胳膊一伸将人揽了回来。
陆离猝不及防，后背撞上沈淮璟结实的胸膛，带着点淡淡的酒气和雪松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挣扎，却被沈淮璟圈得更紧，那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
“陆离，你真讨厌。”沈淮璟的声音有点沉，带着点憋出来的火气，下巴抵在他右肩，温热的呼吸扫过他的耳廓，“给你台阶你不下，装屁啊？”
陆离的身体瞬间绷紧，指尖攥得发白，喉结动了动，声音冷得像冰：“放开。”
“不放。”沈淮璟的语气更硬，圈着他的胳膊又收紧了些，“我就想不通了，加个破联系方式而已，能掉你块肉？还是说，你打心底里就瞧不上我，连跟我做朋友都觉得掉价？”
“我就不明白了，我哪点不配和你做朋友？还是说你就瞧不起像我这种人？”
陆离的身体绷得像块拉满的弓，耳边能清晰感受到沈淮璟说话时的气温，还有他语气里翻涌的委屈与火气，混着温热的呼吸扫在耳廓，烫得人有些发慌。
“没，松开。”陆离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指尖攥得更狠，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掌心，后背绷得笔直，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
沈淮璟却像没听见，圈着他的胳膊反而收得更紧，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后背传过来，带着点闷声闷气的执拗：“没什么？没瞧不上我，还是没觉得我是混混？陆离，你把话说明白。”
“松开。”陆离的声音冷得像冰，却掩不住一丝被缠得没辙的无奈，后背依旧绷得笔直，指尖攥得发紧。
“我不。”沈淮璟的语气带着点孩子气的强硬，圈着他腰间的手收得更紧，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廓，烫得人心里发慌，“不说清楚，我就不放。”
陆离实在没了办法，喉间溢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气，带着几分纵容的无奈。他是真搞不懂，沈淮璟明明是众星捧月的大少爷，怎么到了他这儿，就跟没得到糖的小孩儿似的，黏人又执拗。
“不准叹气！”沈淮璟立刻抗议，下巴往他肩膀蹭了蹭，语气里的火气淡了些，多了点委屈的控诉，“你一叹气，就好像我多无理取闹似的。”
“神经。”陆离低声骂了句，声音却没什么力道。
“你才神经。”沈淮璟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鼻音，像被主人冷落的小狗，“明明我是关心你，你却总把我往外推。加个联系方式而已，又不是让你做什么难事儿，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行行行，赶紧加。”陆离决定先回家然后删了他。
“这才差不多，以后啊，给脸就要要。”沈淮璟一边说一边掏手机，忍不住的勾起嘴角。他飞快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几乎要贴到陆离手机屏幕上，：“扫这个，备注“沈淮璟”不许删。”
陆离往后退了半步，拉开安全距离，收起手机，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现在能走了？”
沈淮璟通过好友后，将手机收起来。
“能。”
——
沈淮璟的车刚驶进别墅院子，车灯扫过露台时，就见林沐阳和江谭洺正倚着栏杆抽烟，两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笑，显然是等了他许久。
车子停稳，沈淮璟推开车门下车，刚走到台阶下，林沐阳就率先吹了声口哨：“哟，沈大少爷可算回来了？送个陆大学霸，送了快两小时，这是舍不得回来啊？”
江谭洺也跟着轻笑，指尖夹着的烟燃着点点星火，目光落在沈淮璟脸上，带着几分玩味：“你不是刚来第一天看不顺眼人家怎么？让人夺舍了？”
“滚啊。”沈淮璟笑骂着抬脚虚踹了江谭洺一下，指尖还在无意识摩挲手机壳，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你俩才被夺舍，老子铁直，纯交朋友，别瞎扯有的没的。”
“再说了，我乐意跟谁处，你管得着？”他挑眉，语气带着点惯有的张扬。
林沐阳笑着递过来一根烟，打火机“咔哒”一声燃起蓝火，映得他眼底的调侃更甚：“得，管不着你。就是忘了是谁第一天见陆离，人家安安静静坐着都能被你挑刺，说人‘装模作样’‘不合群’的？”
“就是就是，”江谭洺弹了弹烟灰，慢悠悠补刀，语气里满是促狭，“还有啊，谁问你是不是弯的了？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自个兄弟是弯的。”
“放狗屁！”沈淮璟被这话怼得笑骂出声，随手抓起桌上的空啤酒罐扔过去，被江谭洺轻巧躲开。他指尖攥着手机，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屏幕边缘，脸上带着点被起哄的恼意，嘴角却没压下去，“老子直得能戳穿天花板，跟陆离就是觉得他有意思，纯哥们儿交情！”
“哥们儿交情？”林沐阳凑过来，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笑得一脸促狭，“沈少的哥们儿交情，是送两小时回家，之前我车送去保养了让你带我一下，结果你倒好，说什么有洁癖，人啊……差距真大。”
林沐阳也被逗笑了，“哎，你不是说，这破景城狗都不带吗？”说后半句时还夸张的描述了一下沈淮璟当时的表情和语气。
沈淮璟被林沐阳和江谭洺一唱一和怼得没脾气，伸手扒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脸上带着点被起哄的恼意，语气却软了大半：“你们两个能不能别揪着这点破事不放？当初说那话是不知道情况，现在不一样了行不行？
“怎么不一样了？”江谭洺弹了弹烟灰，慢悠悠补刀，“难不成是那老破小的风水养人，让你沈大少爷刮目相看了？还是说，陆离那小子有什么魔力，能让你把‘狗都不带去’的地方，硬生生跑成了香饽饽？”
“放狗屁！”沈淮璟炸毛，抬脚就往江谭洺身上踹了一下，“我说了多少遍，纯哥们儿，纯朋友！就是觉得他这人挺对胃口，想多处处而已！”他说着，下意识掏出手机，想给陆离发点什么，证明两人就是普通朋友，手指划过屏幕，点开微信时，嘴角还带着点不自觉的笑意。
可下一秒，沈淮璟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他点开和陆离的聊天框，原本该显示聊天记录的地方，却跳出了一行冰冷的提示——“你不是对方好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沈淮璟的瞳孔猛地一缩，以为自己看错了，手指飞快地退出，又重新点开微信通讯录，在搜索栏里输入“陆离”两个字，翻来覆去刷了好几遍，都没找到那个熟悉的头像。
他又不死心地点开添加好友界面，输入之前记住的陆离的微信号，结果弹出的提示依旧是“对方已将你删除好友”。
“操！”沈淮璟低骂一声，手里的手机差点没攥碎，脸上的恼意瞬间被错愕和难以置信取代，“这小子……把我删了？”
他的声音不算小，刚好被旁边的林沐阳和江谭洺听见。两人原本还在笑闹，见他这副模样，都愣了一下。
“咋了？”林沐阳凑过来，探头想看清他的手机屏幕，“什么删了？”
江谭洺也收起了调侃的神色，挑眉道：“谁把你删了？”
沈淮璟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转向两人，那行“你不是对方好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的提示，在暖黄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林沐阳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后，先是愣了三秒，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哈！沈淮璟！你他妈被陆离删了？！”
他笑得直不起腰，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拍着大腿，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我的天！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你巴巴地送人家回家两小时，求爷爷告奶奶要到的微信，转头就被人给删了？！”
江谭洺也忍不住笑了，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可以啊沈少，这待遇，放眼整个景城，也就你能享受到了。想当初多少人上赶着加你微信，你都懒得通过，现在倒好，主动加别人，还被人删了——报应来了吧！”
“笑屁！”沈淮璟一把夺回手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气又懵，“这小子有病吧？我招他惹他了？加了微信还没聊两句，怎么就给我删了？”
他实在想不通，明明在巷口的时候，陆离虽然冷淡，却也算是默认了这个朋友，怎么转头就翻脸不认人，还把他给删了？难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他不高兴了？还是说，陆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做朋友，加微信只是权宜之计，转头就后悔了？
无数个念头在沈淮璟脑海里打转，越想越气，又越想越憋屈。他沈淮璟长这么大，还从没受过这种待遇——主动示好，结果被人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甚至还被删除好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别气别气，”林沐阳好不容易止住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却依旧带着浓浓的调侃，“说不定人家陆大学霸是不小心删错了呢？”
“删错？”沈淮璟挑眉，脸色更难看了，“你觉得可能吗？刚加的好友，怎么可能删错？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的也挺好啊，”江谭洺慢悠悠地说，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至少让我们看清了，我们沈少的‘哥们儿交情’，在人家陆大学霸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江谭洺！”沈淮璟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咬牙切齿，“你他妈能不能别火上浇油？”
“我这可不是火上浇油，”江谭洺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这是在帮你分析情况。你想想，陆离那性子，冷淡又倔强，肯定是觉得你太烦了，或者不想跟你这种‘富二代’扯上关系，所以才干脆利落地把你删了——正常的啦”
“正常个屁！”沈淮璟炸毛，“我什么时候让他高攀了？我都说了是纯朋友，他还想怎么样？”
他越想越憋屈，掏出手机就想重新添加陆离，输入验证消息时，手指却顿住了。他要是现在加回去，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骨气？万一陆离再拒绝添加，那他岂不是更丢人？
可要是不加回去，这口气他又咽不下去。他沈淮璟还从没这么狼狈过，被人删了好友，还只能干瞪眼？
“怎么？想加回去啊？”林沐阳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笑得更促狭了，“沈少，要不我帮你写个验证消息？就写‘陆大学霸，我是沈淮璟，你怎么把我删了？是不是手滑了？’”
“滚蛋！”沈淮璟没好气地说，手指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输入了“我是沈淮璟”四个字，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没点发送，而是把手机揣回了口袋。
“怎么不发了？”江谭洺挑眉，“怕被拒绝啊？”
“怕个屁！”沈淮璟嘴硬，“我就是觉得没必要。他不想跟我做朋友，我还不稀罕呢！”
“哟，这是恼羞成怒了？”林沐阳笑着调侃，“沈少，你这心态不行啊。不就是被删了个好友吗？多大点事？再说了，你要是真稀罕人家陆离这个朋友，就该拿出点诚意来，别总一副大少爷的架子，说不定人家就是看不惯你那嚣张的样子，才把你删了。”
沈淮璟的脸色微微一僵，林沐阳的话虽然刺耳，却也说到了点子上。他想起自己在巷口时，确实有点得寸进尺，又是拦着不让走，又是逼着人家加微信，说不定真的惹陆离反感了。
可他当时也是一时兴起，觉得陆离有意思，想跟他多接触接触，没多想那么多。现在想来，陆离那性子，肯定不喜欢别人这么步步紧逼。
“我哪有嚣张？”沈淮璟低声反驳，语气却没那么硬了，“我就是……就是觉得跟他挺投缘的，想多处处而已。”
“投缘？”江谭洺挑眉，“人家要是跟你投缘，能把你删了？我看你就是一厢情愿。”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说真的，你这幅样子和小媳妇有啥区别啊。”
“小媳妇？”沈淮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抓起一旁的车钥匙就砸向江谭洺，“放你娘的屁！江谭洺你会不会说话？老子这叫重视朋友，什么小媳妇？”
抱枕被江谭洺轻巧接住，笑得更促狭了：“重视朋友？重视到被人删了好友还魂不守舍，翻来覆去琢磨自己哪错了——沈少，你这重视程度，可比对我们俩上心多了。当初我发烧躺医院，你也就打了个电话慰问两句，哪见你这么牵肠挂肚过？”
沈淮璟不说话了，心里却烦躁的想打人。
“行了，”江谭洺抬手拍了拍沈淮璟的肩膀，憋着笑，“都快三点了，该睡觉了。至于陆离那边，你要是真稀罕他这个朋友，就明天再想想办法，要是不稀罕，就当没加过这个微信，多大点事。”
林沐阳也跟着点头：“就是，淮璟，别跟自己过不去。说不定明天你就想通了，觉得陆离也没那么有意思了。”
沈淮璟没应声，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往别墅里走。走进卧室，他随手把手机扔在床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拿起手机，又点开微信，看着那行“你不是对方好友”的提示，心里的憋屈和不甘又涌了上来。他到底哪里做错了？陆离为什么要删他？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是富二代，陆离不想跟他扯上关系？还是因为自己当时太咄咄逼人，惹他反感了？
沈淮璟越想越乱，干脆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夜色。城西那片老破小的方向，在夜色中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轮廓，可他却能想象出陆离住的那栋老旧居民楼，想象出三楼那盏昏黄的灯。
他真讨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