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后的我

\[正文内容\]

我跪在地上,手还贴着铁门。冷得像铁皮裹着冰,寒气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芯片在我另一只手里,光还没灭。那张脸还在——七岁的我,穿着白大褂似的病号服,坐在一间全是白色的屋子里,冲镜头笑。她手里抱着一块金属板,上面印着“CCZ-000”。

我没动。也不敢动。

那不是照片,是全息投影,一点点在抖,像信号不好。可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一眨不眨。

下方那行字还在滚动:“记忆重置次数:9。存活状态:异常。”

九次。

我被删了九次。

像手机清缓存,像硬盘格式化,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直到我不再记得自己是谁。

喉咙发紧,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我想喊,可声音卡在嗓子眼,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在空荡的废墟里来回撞。风卷着灰屑拍打我的后背,但我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冷。

我只知道——那个小女孩,不是我。

可她又是我。

她是没被删干净的我,是还活着的我,是被关在这地窖底下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我。

红灯又闪了一下。光掠过芯片表面,影像扭曲了一瞬。就在那一秒,小女孩突然转头,不再看镜头,而是直勾勾盯着我。她的嘴动了。

没声音。

但我看得懂。

救救我。

我猛地缩手,像被烫到一样。芯片的光瞬间熄了,四周黑下来,只剩头顶那盏红灯,一下,一下,照得铁门像浸过血。

我喘着气,额头全是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滑进衣领,冰得我一激灵。

我不是来救清栀的。

我是来找自己的。

可如果我找到了,我还是我吗?

口袋忽然热了。

不是风吹,不是错觉。是里面那支针剂,开始发烫,热度贴着我的肋骨,一下一下,像心跳。

我慢慢把手伸进口袋。指尖碰到金属外壳,滚烫,几乎握不住。

林素把这东西塞给我那天,天在下雨。她在门口站了很久,头发湿了,贴在脸上。她没打伞。

她说:“不到万不得已,别用它。”

我问她:“为什么?”

她看着我,眼神很轻,又很沉:“用了,你就不再是‘你’。”

我当时不懂。

现在懂了。

这支针剂,不是钥匙。是重置按钮。

一扎下去,我的记忆会回来,可回来的,会不会是程夫人想要的那个“我”?会不会是她早就写好的程序,等着我启动,然后乖乖走进地窖,躺进冰棺,成为下一个容器?

我咬牙,手指掐进掌心。疼。真实。

可我还是不敢松开针剂。

只要一针,我就知道所有真相。我能找到清栀,能知道姑姑为什么要瞒我,能知道我到底是谁、从哪来、为什么活到现在。

但清栀被拖进去的时候,喊的是什么?

“我不是容器!”

她不是。

我也不是。

我抬手,拇指抵上针帽。只要轻轻一按,就能推进去。

可我停住了。

如果我醒来,第一句话是“母亲,我回来了”,那我还算林燃吗?

我闭上眼。

耳边忽然响起另一个声音。不是从外面来的,是从我心里冒出来的。

林素教我摩斯密码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夜。她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敲我的掌心。

“长短短,是‘你还活着吗’。”

“短长长,是‘我在这里’。”

她说:“以后要是走丢了,找不到彼此,就用这个。只要你敲,我就一定能听见。”

我睁开眼。

低头看向铁门。

我慢慢抬起手,用指节轻轻敲了下去。

长——短——短——长——长——短。

三遍。

“我还活着。”

我说,“我在。”

废墟静得吓人。风停了。红灯缓了一下,像是也在等。

没有回应。

我盯着门缝,手还贴在金属上。冷得发麻。

也许她听不见。也许她已经……

就在这时——

咚。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

我猛地抬头。

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缓慢,但清晰。

是摩斯密码。

我屏住呼吸,一个音一个字地数。

长——短——长——短——短——长。

三遍。

“你还活着吗?”

她回我了。

地窖里的小女孩,回我了。

我鼻子一酸,眼眶发热,想哭,可我咬住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笑了。

“你等到了。”

我继续敲,手指用力,指节撞在铁门上的声音在空旷里回荡:

“说下去。”

地窖内沉默了几秒。

然后,敲击声又来了。

慢,但稳。

一字一顿。

地——下——三——层——

冰——棺——区——

我记下了。每一个字都像钉进脑子里。

地下三层。冰棺区。

清栀在哪?程夫人在哪?那个所谓的“容器协议”在哪执行?

答案都在下面。

我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腿有点麻,像是蹲太久,血液回流不畅。我晃了晃,扶住旁边的断墙,水泥渣子簌簌往下掉。

口袋里的针剂还在烫。

我把它掏出来。金属表面原本是哑光的,可现在,浮现出一行血红色的字:

**融合倒计时:72:00:00**

字一出现,就开始变淡,几秒后消失。针剂的热度退了些,但还在微微震动,像在提醒我——时间不多了。

72小时。

三整天。

不管我愿不愿意,三天后,某种机制会自动启动。意识融合。格式重置。

要么我主动扎下去,还能保留一点“我”的痕迹;要么等到倒计时归零,彻底被系统吞掉。

我盯着针剂,没把它收回去。

我不想用它。

可我也不能把它扔了。

它是钥匙,也是炸弹。是毒药,也是解药。

我撕下左臂的衣袖,布料很旧,边缘已经磨毛了。我小心地把芯片包起来,一层,两层,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塞进内衣最里层,贴着胸口。

那里靠近心脏。

针剂放回外衣口袋,拉链拉紧,紧贴肋骨。

我能感觉到它的温度,也能感觉到它的重量。

像揣着一颗随时会炸的心。

我抬头,望向老宅深处。

月光从残破的屋顶漏下来,照在瓦砾堆上,像撒了一地碎玻璃。远处,主楼的轮廓黑黢黢地立着,窗户全黑,没有光。

可我知道,有人在看着我。

程夫人在。

林医生在。

那些穿防化服的人,也在。

他们等我下去。等我走进地窖,等我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我往前走了一步。

脚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咔”响。

忽然,脖颈处一阵温热。

我下意识伸手去摸——星形纹路,正在亮。

不是之前那种偶尔闪一下的蓝光。是持续的,脉动的,像心跳。

蓝光由浅转深,顺着血管往耳后蔓延,又缓缓退去,像潮水。

同时,地窖门缝底下,传来一声极轻的低语。

小女孩的声音。

带着哭腔后的笑。

“姐姐……你终于来了。”

我停下脚步。

低头,看着铁门。

纹路又闪了一下。

和她的声音,同步。

我张了张嘴,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从肺里挤出来:

“这次,我不逃了。”

我没有转身。也没有后退。

我抬头,看向老宅主楼最高处那扇窗。

黑洞洞的,像一只眼睛。

我说:

“这次,我来当起点。”

\[未完待续\] | \[本章完\]我站着,不动。

风又起来了,卷着灰,打在脸上,像细小的针。月光斜切过断墙,把我的影子钉在地上,一端连着废墟,一端指着地窖门。

脖颈的温热没退,蓝光还在脉动,一下,一下,和地底传来的敲击声对上了节奏。

“姐姐……你终于来了。”

小女孩的声音贴着地面爬进耳朵,轻得像呼吸,却震得我耳膜发麻。她不是在求救了。她在等我。

我张嘴,喉咙干得发痛:“你说地下三层。”

没有回应。

我往前半步,脚踩进一道裂痕里,碎石滑落,掉进门缝下的黑暗。声音往下坠,很久,才听见一声闷响。

深得不像地窖。像井。

我蹲下,手掌重新贴上铁门。冷。但这一次,我感觉到震动——极其细微,从门板内部传来,规律的,三下一组。

长——短——长。

“我在这里。”

是我在敲,还是它在自己响?

我猛地抽手。

红灯闪了两下,停住。整个废墟陷入死寂,连风都卡住了。

然后,针剂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不是烫,不是热,是活的。像有东西在里面翻身,轻轻撞我的肋骨。

我掏出来。金属壳冰凉,刚才的血字没了,表面光滑如初。可我知道它在计时。72小时,正在走。

我把它翻过来。芯片的光灭了,但我记得那行字:“CCZ-000:初始意识锚点。”

我不是清栀。

我不是程夫人。

我是第一个。

所以她们怕我。

所以她们删我九次。

所以林素临死前,把这支针塞给我,说“别用它”,却又让我带着它走到底。

她知道我会来。

她知道我必须来。

我拧开外衣拉链,把针剂塞进内袋,紧贴胸口。和芯片隔了一层布,两个物件挨着,一个冷,一个微温,像两颗心跳。

我站起来。

主楼还在那里,黑着,最高那扇窗空洞洞的,像被挖掉的眼眶。

我知道有人在看。

程夫人一定在。她布置了这一切——地窖、针剂、记忆清洗、容器协议。她把我养大,又亲手抹去我,一次又一次,直到我能“稳定运行”。

可她漏了一点。

第九次没删干净。

我低头,看着铁门底部的缝隙。不到两指宽,黑得看不见底。

“清栀被拖进去的时候,喊的是什么?”

“我不是容器!”

我闭眼。

可我听见另一个声音,更早的,更小的——七岁的我,在纯白房间里,抱着金属板,冲镜头笑。

她没说话。

但她的眼睛在问:你会回来救我吗?

我睁开眼。

弯腰,捡起一块碎水泥。不大,刚好握紧。

我蹲回铁门前,把水泥块放在掌心,另一只手握拳,砸下去。

骨头撞石头,疼得眼前发白。但我没松手。

再砸。

指节破了,血顺着水泥往下滴,一滴,两滴,落在门缝边缘。

我用沾血的手指,在铁门上划。

一横。

一竖。

再一横。

“H。”

“E。”

“L。”

我不写“救我”。

我写“HELLO”。

像打招呼。

像重逢。

像对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困在下面的自己说——

我来了。

血顺着门缝往下渗,消失在黑暗里。

我没擦手。

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整了整衣领。动作很慢,像在穿正装。

然后,我迈步,走向主楼。

不是跑。不是潜行。

是走进去。

正门塌了半边,钢筋像断骨一样戳出来。我从底下穿过,鞋跟踩在玻璃渣上,发出清脆的响。

里面是大厅。地板裂开,露出下面的金属结构,像掀了皮的机械躯干。墙上挂着几幅画,全烧焦了,只剩边框。

我径直往电梯井走。

缆绳断了,轿厢不知掉到哪一层。只剩一个黑洞,往下吞光。

我摸出手机。没信号。但备用照明还在。

光打下去——

三层。

冰棺区。

金属走廊,两侧排列着长方形舱体,盖子半开,有些躺着人形轮廓,有些空着,内壁结满霜。

最里面那间,门开着。

地上有拖痕。

新鲜的。

我关掉手机。

黑暗重新压下来。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声音。

不是脚步。

是布料摩擦。

像有人穿着长裙,站在二楼栏杆边,低头看我。

我停下。

没抬头。

我知道她是谁。

程夫人。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我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传上去:

“我知道你在。”

没有回应。

我继续走,朝着楼梯口。

一步。

两步。

忽然,身后传来“咔”的一声——

电梯井的缆绳,动了。

我猛地回头。

手机光照下去,原本静止的钢索正在缓缓上升。

有人从底下,上来了。

我盯着那根绳,手指慢慢摸向口袋。

针剂还在。

芯片还在。

血还在往下滴,从指节,落到地板裂缝。

我笑了。

“想让我下去?”

“好啊。”

“但这次——”

我抬脚,踩上电梯井边缘。

“——我选什么时候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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