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你的姐姐

[正文内容]

冷风像刀子，刮过我脸上刚结的血痂。

我们从通风口摔出来，像两袋被丢弃的垃圾。水泥地硌得骨头生疼，碎石扎进手肘，铁锈混着腐草的味儿钻进鼻腔。我下意识撑住身体，另一只手还死死抓着清栀的胳膊——她靠在我肩上，呼吸滚烫，发丝黏在我脖颈，那星形纹路还在发烫，像是刚才能量融合的余温还没散。

我没动。

也不敢动。

她也没挣。

月光惨白，照得程氏老宅像一头趴伏的巨兽，轮廓黑沉沉地压在远处。铁丝网断口参差，像被咬断的牙。地上散落着塑料残片，印着“CCZ-”的编号，被风吹得轻轻打转。机油味混着铁锈，在空气里浮着，像是这地方早就被遗弃，只剩下一具腐烂的躯壳。

我低头看她。

她没看我。

眼睛盯着老宅的方向，空茫得像什么都没装。可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从小就在那里长大，穿着定制校服，走在光鲜的走廊里，被所有人叫“程小姐”。可没人知道她夜里会掐着脖子才能睡着，怕体内的东西突然启动，把她变成怪物。

而现在，她坐在这堆废铁和杂草里，头发湿透，衣服破了口子，侧腹那道伤口还在渗血。可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正想开口，胸口突然一烫。

不是伤口。

是身份牌。

我掏出来，金属牌贴着心口烧得厉害。翻到背面——原本空白的地方，正缓缓浮现刻痕，像是有人用刀尖一笔一笔刻上去的：

**她不是你姐姐。**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像停了一拍。

不是姐姐？

那是什么？

克隆体？实验品？还是……另一个失败的我？

我猛地抬头，看向清栀。

她也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份牌。

她那块背面，浮现的是四个字：**程氏老宅地窖**。

她抬头。

我们对视。

一句话没说，可空气已经冻住了。

她的呼吸变了。从急促、滚烫，慢慢变得平稳，缓慢，像是在压抑什么。她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像湖面结冰，一层层封住底下涌动的东西。

我想解释。

“清栀，我——”

她往后退了半步。

脚跟碾过一片碎玻璃，“咔嚓”一声轻响。

那是她第一次，在我没受伤、没威胁、没做错任何事的情况下，主动拉开距离。

我的心沉下去。

“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她声音很轻，像在问风。

我摇头，又点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她忽然笑了一下，嘴角扯出个冷弧，“林燃？CCZ-002？还是那个被送出去‘正常生活’的幸运儿？”

我喉咙发紧：“我不是来取代你的。”

“那你是什么？”她盯着我，眼神像钉子，“救世主？还是另一个实验品？”

这句话砸下来，我整个人都晃了晃。

我不是来取代她的。

我是来救她的。

可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没有恨，只有疲惫，像一根绷了太久的弦，终于要断了。她不信我。她甚至不想信我。

我想说话，可就在这时，脖颈纹路突然灼烧起来。

不是痛，是烧。

一股热流从皮肤底下往上冲，银灰色的光顺着血管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我抱住头，膝盖一软，跪倒在碎石堆里。

眼前画面碎片般闪现——

**玻璃墙后，幼小的我躺在手术台上，手腕被固定。**

**清栀隔着墙，哭着喊：“别丢下我——！”**

**门开了，他们把她拖走。**

**医生走进来，低头看记录板：“CCZ-001电击耐受失败，准备终止。”**

**我挣扎着坐起，看见她被按在另一张台上，电流通过身体，四肢抽搐，嘴里咬着橡胶管，眼角全是泪。**

**而我，被推出去，送往林素家。**

画面戛然而止。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滴在碎石上。

我喘着气，抬起头。

清栀站在我面前，离我不到一步远。她脖颈纹路亮着，深蓝色的光顺着皮肤蔓延，像活物苏醒。她呼吸急促，眼底全是血丝。

“你看了什么？！”她声音尖锐，“你又窥探我？！”

“我没有……是它自己……”我撑着地想站起来。

“闭嘴！”她吼了一声。

一股冲击波炸开，我被掀翻在地，后背狠狠撞上锈铁架，剧痛钻心，像是骨头裂了。我咳了一声，嘴里有血腥味。

她站在我面前，手指微微发抖：“那是我的痛！不是你的素材！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像你懂我！”

“我不是来懂你的！”我挣扎着爬起来，嘶吼，“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她冷笑，“你怎么救？用你那点被保护得好好的记忆？用你那点‘正常人’的身份？林燃，你根本不知道我晚上会梦见什么！我不知道多少次醒来，发现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怕它突然启动，把我变成他们想要的武器！”

我愣住。

她声音低下去，却更狠：“最可笑的是，他们说你是失败品，我信了。可你活得比我像人。你有家，有名字，有自由……而我，连哭都得掐着嗓子，怕被人听见。”

我一步步走近：“可我宁愿换你。”

“你不懂。”她摇头，眼神像刀，“最痛的不是被改造……是发现，连我的存在，都是因为你施舍的光。”

我停下。

风忽然停了。

远处，地窖入口的铁门开始震动，红灯一闪一闪，像心跳。

她转身，慢慢走到五米外一块倒塌的水泥板上坐下，背对着我。

我没动。

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像是在嘲笑这场姐妹重逢。

我终于走过去，没有靠近她，只是在她身后两米处坐下，背对着她。

谁都没说话。

地上碎玻璃映着月光，像撒了一地的星子。我伸手摸了摸口袋，那支针剂还在，金属外壳冰凉。林素留给我的最后东西。

我低头看着它，没拧开，只是攥在手里。

背后，清栀的呼吸很轻，可我能感觉到她在抖。不是冷，是压抑。她把所有情绪都压在身体里，压得快要炸了。

我想回头。

可我不敢。

我怕看见她的眼泪。

更怕她不哭。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咔”的一声，缓缓开启。内部传来机械运转的低鸣，像是某种系统被唤醒。

红灯持续闪烁。

地窖深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没有动。

她也没有。

我们就这样背对背坐着，像两座被遗弃的雕像。

我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就让我用真相，重新定义我们是谁。”

话音落下，我抬起手，掌心那支针剂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就在这时，镜头缓缓移向清栀的身份牌。

正面刻着“CCZ-001”。

背面，新浮现一行极小的字，几乎难以辨认：

**容器协议已激活**

[未完待续] | [本章完]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是一个人。

是三组，节奏错落，踩在金属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第一组沉稳，像是皮鞋；第二组拖沓，像被什么拽着走；第三组……几乎没有声音，轻得反常，像贴着地滑行。

我攥紧针剂，指节发白。

清栀没动。她背对着我，肩线绷得笔直，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她的呼吸压得很低，但我知道她醒了——刚才那句“容器协议已激活”，不是系统提示音，是直接烙进她意识里的指令。

她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

风又起了，卷起碎纸和灰屑，拍打在锈铁网上。月光被云遮住一瞬，再亮时，地窖门口多了个影子。

高瘦，穿白大褂，手里拎着一只老旧的医疗箱，箱角掉漆，露出底下铁皮。

“林医生？”我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那人没抬头，只是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我们之间那片碎玻璃上，仿佛能从凌乱的痕迹里读出行程、体温、心跳频率。

然后他开口，声音干得像砂纸磨过水泥：“你们不该回来。”

清栀终于动了。

她慢慢站起身，动作僵硬，像关节生了锈。她没看我，也没看门口的人，只是盯着自己手背——皮肤下有东西在游走，一缕深蓝的光，从腕骨往肘部爬，像血管里灌了液态的夜。

“他说什么？”她忽然问，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没回答。

因为我知道她不是在问我。

她在问自己体内那套程序——那个刚刚被激活的“容器协议”。

林医生往前走了一步。皮鞋踩碎一片玻璃，咔嚓声刺破寂静。

“CCZ-001，状态波动超出阈值。”他低头翻记录板，“你本该在第七次电击后终止运行。”

清栀猛地转身，眼神像刀片刮过他的脸：“那你来杀我？”

“我不是来杀你的。”他合上记录板，抬眼，“我是来关掉那个东西。”

他指向我。

我愣住。

“你才是异常源。”他说，“从你踏入厂区那一刻起，所有监控信号中断，警报系统失效，连地窖的自动锁都解除了。这不是巧合。是你在干扰系统。”

“我什么都没做。”我说。

“你存在本身，就是干扰。”他声音没起伏，“你是不该活下来的那一型。没有编号，没有记录，没有销毁证明。林素把你藏得太好，连我都以为你死了。”

清栀盯着我，嘴唇微微张开，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

“所以……”她声音很轻，“你是漏洞？”

我不看她，只问林医生：“林素呢？”

他沉默两秒，才说：“她三个月前进了地窖，再没出来。”

空气凝住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根弦崩断。

林素进过这里？独自一人？为什么没人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记录？

“她来找什么？”我问。

“答案。”林医生说，“和你现在一样。”

“她找到了吗？”

“她找到了不该找的东西。”他顿了顿，“然后，她选择了删除自己。”

我呼吸一滞。

清栀忽然笑了一声，短促，冰冷：“听听，多感人。养母为你赴死，姐姐为你受刑，而你……站在这儿问‘她为什么来’？”

“我不是——”

“闭嘴！”她吼得比我更响，“别再用那种语气说话！你以为你很无辜？你以为你很干净？你身上流的血，吃的饭，睡的床，哪一样不是从我这里拿走的？！”

我握着针剂的手抖了一下。

她一步步逼近：“你说你要救我？可你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你说你知道我是谁？可你根本不敢看我的眼睛！林燃，你根本不是来救我的——你是来确认我还活着，好让你晚上能睡着！”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说得对。

我确实需要她活着。

不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真相，只是为了证明——我活下来不是罪过。

脚步声突然变了。

那三组声音，已经走到地窖外的台阶上。

林医生没动，像是在等他们。

我猛地抬头：“你是诱饵？”

他淡淡看我一眼：“我是开关。”

清栀反应比我快。

她一把抓起水泥块砸向地面，蓝光炸开，冲击波横扫而出。杂草连根拔起，铁架扭曲变形，林医生被掀飞出去，撞在墙上，医疗箱脱手。

我翻身扑向箱子，在空中拧开针剂外壳——里面不是液体，是一枚微型芯片，表面刻着一行小字：

**记忆载体·林素亲启**

脚步声戛然而止。

地窖门口，三个人影静静站着。

第一个是保安制服的男人，面无表情，手里握着电击棍。

第二个是个女人，穿着病号服，手腕上有烧伤痕迹，眼神涣散，嘴里低声哼着一首童谣。

第三个……

是我。

不，不是我。

是另一个女孩，和我年纪相仿，脸型相似，但左眼是纯黑色的，没有瞳孔，像一颗打磨过的 obsidian 珠子。她赤脚站在地上，脚底不沾灰，每走一步，地面就结出一圈霜纹。

她看着我，嘴角一点点往上扯。

“找到你了。”她说，声音像是从很多层金属后面传出来的。

清栀突然冲到我面前，张开双臂挡在我前面。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脖颈纹路全亮，蓝光顺着四肢蔓延，整个人像要燃烧起来。

“别碰她。”她说。

那黑眼女孩歪了歪头，像在打量一件物品。

“容器协议允许你保护目标？”她问。

清栀没回答。

但她的身体在抖。

不是怕，是抵抗——抵抗体内那套正在接管她的程序。

林医生撑着墙站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低声说：“你们还不明白吗？她不是来抓你们的。”

我盯着他。

“她是来接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