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的回响
\[正文内容\]
水漫到膝盖,又冷又黏。\
每走一步,小腿都像被铁丝缠住,往上拽。\
血混在水里,散开一道暗红的线,顺着水流往低处爬。
清栀的手一直没松。\
她抓得我手腕生疼,指节泛白,像是怕一松手我就没了。\
头顶管道滴着东西,砸在水面“嗤”地冒白烟。\
我闻到了酸腐味,像是铁锈泡在醋里。\
壁上爬着一层发绿的东西,忽明忽暗,照得我们影子扭曲变形,像两只被钉在墙上的怪物。
远处传来“嘀——嘀——”的声。\
规律,冰冷,像心跳机。\
每次响起,清栀的呼吸就顿一下,手也收得更紧。
“它们……是什么?”我嗓子哑得不像自己的。
她没回头,声音压得很低:“搜捕犬。程家的狗,靠能量波动追踪。”
我低头看自己肩头。\
伤口还在渗血,布料黏在皮上,一动就撕开一点。\
可更疼的是脖子。\
那星形纹路烫得像烙铁,一下一下跳,像是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别让它亮。”清栀突然说,“你越想压,它越会反噬。”
“我不知道怎么控制……”我咬牙,“刚才在水里……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炸了。”
她终于转头看我。\
脸上全是水,分不清是汗是血。\
她眼睛很黑,映着苔藓的光,像两口深井。
“那就别控制。”她说,“让它烧。”
话音刚落,远处的嘀声突然加快。
“来了。”
她一把拽我往前。
我们跌跌撞撞地跑。\
水花四溅,脚底打滑。\
我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和金属残片上,鞋底早破了,脚心火辣辣地疼。\
可我不敢停。\
身后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有东西贴着地面爬行,爪子刮过水泥,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清栀突然把我按在墙边。\
我们屏住呼吸。\
一道蓝光扫过通道尽头,照出一个四足机械的影子,关节处闪着红点。\
它停下,头部旋转,像是在嗅什么。
我感觉到清栀的手贴在我后背,隔着湿透的衣服,能摸到她脊椎凸起的骨节。\
她呼吸很轻,但胸口起伏剧烈。\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她也是这样趴在我床边,一只手搭在我额头上,整夜没睡。\
那时我们都穿着病号服,墙上贴着编号。\
CCZ-001,CCZ-002。
蓝光移开了。
她松了口气,正要动,我却突然闷哼一声。
脖子炸了。
不是痛,是烧。\
一股热流从纹路冲进脑子,耳朵里全是蜂鸣,像有千万根针在扎。\
我抱住头,跪倒在水里。
“林燃!”
清栀猛地转身,一把抓住我肩膀:“别让能量外泄!会引来它们——”
我说不出话。\
眼前全是碎片画面——\
玻璃舱,红灯,穿白大褂的人影晃动。\
我和她手拉着手,隔着透明墙。\
她哭着喊:“别丢下我——”\
可门开了,他们把她拖走。\
我被按在台上,针管刺进脖颈,液体是银灰色的。\
我看见她最后看我的眼神,像在求我救她。
“啊——!”
我猛地抬头,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我身体炸开。\
水面轰然掀起,浪头拍向两侧。\
壁上的磷光苔藓“啪啪”炸裂,火星四溅。\
远处,机械犬发出尖锐警报,脚步声疯狂逼近。
“该死!”
清栀扑过来压住我,手死死按在我脖颈。\
可我已经失控。\
能量像洪水冲破堤坝,纹路亮得刺眼,银灰的光在通道里来回反射。
一块碎石被震飞,划过清栀侧腹。\
她闷哼一声,身体一歪,跪倒在水里。
我愣住了。\
她低头看自己衣服,红色慢慢晕开,像一朵花在水里绽放。
“对不起……”我声音发抖,“我……我不是……”
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笑了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
她伸手来拉我。\
可手指刚碰到我,胸腔突然发出“咔”的一声。\
像是齿轮卡住,又猛地咬合。
她整个人僵住。
“清栀?”
她没回答。\
脖子上的纹路开始闪烁,一明一暗,像信号不良的灯。\
青紫色的血管从锁骨往下爬,像活物在皮下游走。
“别碰我……”她咬牙,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管。\
我扑上去抱住她。\
她身上好冷,像块冰。\
我感觉到她胸口的机械装置在震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要从里面炸出来。
“撑住……”我贴着她耳朵说,“别丢下我……这次换我撑你。”
她突然抬头看我。\
眼里全是血丝,可嘴角还挂着笑。
“你真傻。”她声音很轻,“从小就这么傻。明明可以活得好好的,偏要替别人挡刀。”
“那你呢?”我盯着她,“你比我更傻。明明知道我活着,却装作不认识,宁愿一个人扛着这一切。”
她没说话。\
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我脖子上的纹路。
“你知道吗?”她闭上眼,“每次看到它发光,我都想掐死你。”
我愣住。
“我想,凭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拥有最纯粹的能量?凭什么你被送走,还能活得像个正常人?而我……每天晚上都要掐着脖子才能睡着,怕它突然启动,把我变成怪物?”
她睁开眼,直视我:“我恨你,林燃。我真的很恨你。”
我点头。
“我知道。”
然后我抱住她,更紧。
“可我还是来了。”我说,“不管你恨不恨我,我还是来了。”
她身体一颤。
下一秒,她双手猛地按上我脖颈。\
纹路同时亮起,银灰与深蓝交织,像两条蛇缠在一起。\
她额头抵着我额头,呼吸喷在我脸上。
“那就别逃。”她说,“林燃……看见我……”
世界黑了。
不是昏迷,是坠入。\
像掉进一口深井,四周全是漂浮的碎片——\
录音带,照片,泛黄的纸页。
母亲的声音响起,很轻,像在耳边:\
“你才是最初觉醒的那个……”
我愣住。
“他们骗了所有人。清栀是移植体,你是源点。从一开始,就是你给了她活下去的可能。”
画面闪现——\
手术室。\
幼小的我躺在台上,手腕被固定。\
医生正要把针剂注入清栀体内。\
可我突然睁眼,用尽力气抓住医生的手。\
“别动她……”我哭着说,“我来替她……”
针管转向我。\
液体注入。\
我疼得全身抽搐,可还是看着清栀,笑了。
“记住。”母亲的声音继续,“光不会分裂,只会折射。”
“所以你们从来不是谁替代谁。你们是同一束光,被强行掰成了两半。”
“而你……是你选择了她。”
“不是失败品。”\
“是牺牲者。”
“是你自愿中断了实验。”\
“是你清除记忆,被送走。”\
“是你,在所有人都放弃她的时候,给了她第一道光。”
我跪在黑暗里,抱着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不是失败品……”我喃喃,“我不是……”
可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她恨我。\
因为她不知道真相。\
她只知道,我活得像个人,而她成了实验品。\
她只知道,我自由了,而她被困在程家,日日夜夜被改造。
她不知道,是我把她推出火坑的。
“清栀……”我哭着喊,“对不起……”
画面碎了。
现实回归。
我跪在水里,清栀躺在我怀里,脸色惨白。\
她嘴角全是血,手还按在我脖子上。\
纹路已经暗了,可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姐姐……”我喊她。
她缓缓睁眼。
“你看见了?”她声音很弱。
我点头。
她笑了,眼泪从眼角滑下。
“原来……是你救了我。”\
“可我却恨你活得比我像人。”\
“我真是个混蛋。”
我摇头,伸手擦她眼泪。
“你不混蛋。”我说,“你只是太疼了。”
她闭上眼,靠在我肩上。
“林燃……”
“嗯。”
“你始终是光。”\
“而我……早已腐烂。”
我搂紧她。
“我们本就是同一束光的两面。”我说,“你忘了?名字都刻在一起。”
她一怔。
我抬起手,掌心是她刚才用血画下的星形印记。\
血还没干,纹路渗进皮肤,微微发烫。
“LX。”我说,“林燃,程清栀。光熄灭前,总会留下痕迹。”
她抬头看我,眼里有光。
纹路再次亮起。\
这一次,不再狂暴。\
银灰与深蓝缓缓交融,像星轨重合,像两股溪流终于汇成一条河。
水面平静下来。\
倒影中,我们并肩而坐,影子连成一片。
突然,水面一颤。
倒影变了。
不再是我们的脸。\
而是一间办公室。\
灯光幽冷。\
一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缓缓按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
屏幕亮起,血红字体闪烁:\
**追踪启动**。
我猛地抬头。
怀里的身份牌突然发烫。\
我掏出来,翻到背面。\
原本空白的地方,刻痕浮现,一行字清晰可见:\
**程氏老宅地窖**。
远处,机械犬的扫描频率加快。\
“嘀——嘀——嘀——”\
越来越近。
清栀靠在我肩上,呼吸微弱。
我扶她起来,一只手绕过她背,撑住她身体。
“这次。”我轻声说,“换我带你走。”
她没说话,只是把头靠得更紧。
我们一步一步往前走。\
水声,脚步声,心跳声,混在一起。\
水面倒影中,程夫人坐在办公桌后,嘴角缓缓扬起。
\[未完待续\] | \[本章完\]脚底踩碎了一块锈铁,声音在管道里弹了三次。
清栀的呼吸贴着我耳根,一颤一颤,像快停的钟摆。她靠在我肩上,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过来,湿衣服黏着皮肤,冷得发僵。我撑着她往前挪,水没到大腿,每一步都像从泥里拔骨头。
远处那“嘀——嘀——”声又来了。\
不是扫描,是逼近。
我屏住气,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头顶苔藓忽闪,绿光扫过清栀的脸,她嘴唇发青,眼皮底下有细小的抽动。
她梦见了什么?\
还是……在硬扛体内的东西?
我没敢问。手攥紧她胳膊,指腹摸到她肌肉绷成一条线。她没喊疼,也没推开我,只是把头往我肩窝里埋了埋,像小时候发烧时那样。
那时我们还住在基地东区的隔离病房,两张小床并排,编号挨着编号。她总在半夜坐起来看我,确认我还喘着气。
现在换我扶着她了。
水忽然静了。连滴落声都断了。
清栀猛地抬头,眼神一瞬间清明,像刀出鞘。
“别出声。”她气音刮过我耳朵。
蓝光从转角切进来,贴着水面滑行,照出前方三米处的检修口。机械犬的影子投在墙上,肩部凸起发射器,正缓慢旋转。它停在通道中央,头部抬起,像在嗅空气里的铁腥味。
我的血还在流。\
伤口黏着布料,每一次心跳都往外挤一点温热。
清栀的手悄悄移向腰侧——那里插着半截断裂的金属管,尖端磨得发亮。她拇指顶上边缘,随时能抽出。
可她没动。\
我也不能动。
机械犬的红外眼扫过我们藏身的凹壁。水流轻轻晃,倒影扭曲,它似乎迟疑了一秒。
就在这时——
清栀的胸口发出一声轻响。\
“咔。”
像齿轮咬合,又像弹簧松动。
她整个人一僵,手指瞬间扣进我手臂。
我懂这声音。\
上次听见,是三年前她在程家后巷被拖进黑车,回来时说话断断续续,笑得像换了个人。那天夜里,她跪在卫生间抠喉咙,吐出的水里浮着金属碎屑。
现在它又醒了。
机械犬的头部突然转向我们。
红点锁定了。
“跑!”清栀低吼,猛地推我。
我踉跄一步,水花炸起。
警报撕裂空气——“呜——呜——”尖锐得像要钻进脑髓。
我们冲向检修口。身后传来爪击地面的“哒哒”声,越来越快,不止一只。
清栀在前面爬,动作已经不稳,脊背弯得像张拉到极限的弓。我跟着钻进去,金属边缘划过大腿,火辣辣地开了一道口子。
管道陡然变窄。我们只能匍匐前进。
她爬得越来越慢。
“清栀!”我伸手去拽她脚踝。
她回头,脸色灰白,额角全是冷汗:“别管我……你先走……”
“放屁!”我咬牙,抓住她肩膀把她往上拖,“你说过不丢下我的!”
她喉咙里滚出一声笑,带着血沫:“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说话了?”
话没说完,她突然闷哼,整个人抽搐了一下。
我看见她后颈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动——一条细长的金属线顺着脊椎往上爬,顶得皮肤起伏。
“它在接管你。”我声音发紧。
她闭眼,牙关紧咬:“给我……十秒……”
“十秒后呢?你还能撑几个十秒?”
她没回答。
管道尽头有光。微弱,但真实。是通风口外的月光。
我一把将她拽到身前,从背后抱住她,双手覆上她手背:“一起爬。”
她身子一僵。
“别挣。”我把脸贴在她后颈,“这次换我带你走。你要是敢断在我前面……我就把你背回去,一路骂到你醒。”
她肩膀抖了一下。
然后,她慢慢抬起手,覆在我手上。
我们一寸一寸,朝着那点光挪。
身后,机械犬的撞击声越来越重,管道震得灰尘簌落。
就在我们即将触到通风口铁栅时——
清栀突然回头,额头抵住我额头。
她眼睛很黑,映着远处的光,像烧尽的灰里藏着火星。
“林燃。”她叫我的名字,像第一次那样。
“嗯。”
“如果我失控……”
“不会。”
“如果我动手杀你——”
“那你得先追上我。”
她笑了。真正地笑了。眼角有东西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