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7:北平时疫(加)

谢谢宝子打赏,本周加更

---------------

北平的风里渐渐飘来些不一样的气味,不是柳絮的软,也不是槐花的甜,是一种带着消毒水味的、闷在尘土里的涩

温季楠最先觉出不对——府里看门的老王头昨天还笑着给他递糖炒栗子,今天就发起了高热,上吐下泻地蜷在床上,大夫只摇头说是时疫

贺柏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攥着刚送来的密报,指节泛白:“日本人在永定河上游投了霍乱弧菌,装在陶瓶里,水一泡就散了”

梁傅桐站在旁边,金丝眼镜反着灯影:“已经查出来,是潜伏在粮行的细作干的,人已经处理了,可水流进了南城的水井”

温季楠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狐裘毛被他捏得发皱

他想起前几天小丫鬟说,城外的流民棚子一天抬走十几具尸体,盖着草席,连名字都没留下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贺柏面前道:“我记得城南有个废弃的温泉庄子,水源是独立的,能不能……”

贺柏看着他,眼底是翻涌的暖意和后怕:“我已经让人去清场,你不能去——”

“我能”

温季楠打断他,声音轻却稳:“我认得庄子里的暗渠,能帮着引干净的水出来,我以前跟着家里懂药理的人学过辨水,不会添乱”

“那让傅桐跟着你一起去,万一路上遇到日本人,也好有个照应”

梁傅桐抬眼,对上温季楠的视线,那里面没有从前的躲闪,只有沉在雪底的韧

他沉默几秒,点了头:“司令放心,我会照顾好温少爷”

夜晚,温季楠和梁傅桐摸出府门

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他却觉得心里烧着一团火

这一次,他不想只做被护着的人,他要和贺柏梁傅桐一起,守住这城里的每一口干净的水,每一个活着的人

二人出府后,贺柏立刻调动城防兵分两路,一队封闭南城所有被污染的水井,用石灰封死井口并拉上警戒绳,另一队顺着永定河上游排查,打捞剩余的陶瓶,同时控制沿岸所有取水点

温季楠带着懂药理的兵卒,先去温泉庄子检测独立水源的水质,确认安全后,用特制的木桶和竹筒搭建临时输水管道,把干净的温泉水引到城中心的空场

梁傅桐负责清点空场的储水容器,同时带着府里的仆从给每个桶做标记,避免和污染水混淆

他们把温泉庄子的空屋改造成临时隔离点,温季楠根据医书和西医知识,用糖盐水加草药调配出简单的补液汤,梁傅桐帮忙分发,同时记录每个患者的发热和呕吐情况

贺柏则协调城外的驻军,禁止任何未经检测的水源运入城内,同时抓出还在散布污染水的日本细作余党

每天清晨,温季楠和梁傅桐会跟着兵卒在各个街口张贴“净水取水点”告示,用最简单的图画标注位置,避免不识字的百姓找错地方

隔离点的木窗透着薄薄的天光,温季楠抱着叠好的粗布被子,轻手轻脚推开最里间的门

里面躺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烧得脸颊通红,嘴里还含糊喊着“娘”

他把被子轻轻盖在女孩身上,又从怀里摸出用干净帕子包着的半块糖,塞进女孩手心里

“不怕,这糖是城里最甜的,等你醒了,就能喝到温温的汤,娘也很快就会来接你”

隔壁床的老大娘咳着坐起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小少爷,你咋也来这脏地方?不怕沾了病?”

温季楠蹲下来,把刚温好的补液汤递过去,指尖还带着点被陶碗烫红的印子

“大娘,这不是脏地方,是能让人好起来的地方,我小时候也发过烧,喝了甜汤就好了,您也试试”

他没说自己偷偷把贺柏给他备的人参片碾成粉,混进了最虚弱那几个病人的汤里

也没说昨晚给管道接水时,冻得指尖发紫,还是攥着竹筒没松过手

他只笑着帮老大娘把枕头垫高些,又去给墙角的大爷掖好被角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雪化后的湿意,可屋子里的粗瓷碗里,都飘着温温的热气,像温季楠放在每个人枕边的那一小块晒过太阳的干净布条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裹着能焐热人心的软

隔天,温季楠正蹲在灶边给陶罐里添柴火,后颈忽然落了一片带着暖意的阴影

不是梁傅桐那种轻悄的靠近,是他熟悉的、带着军靴尘土气的沉

他没回头,只把火拨得更旺些,糖瓷罐里的糖盐水咕嘟着冒小泡:“你怎么来了?城防那边不忙吗?”

贺柏没说话,先解下自己沾着霜的厚披风,轻轻裹在温季楠身上

披风里还留着他身上的温度,裹住温季楠冻得发僵的肩膀时,连带着把他手里那根烧黑的柴火棍都笼进了暖里

“刚查完城西的取水点,顺道过来”

贺柏的声音压得很低,怕吵到里间睡着的病人,他蹲下来,指尖碰了碰温季楠发红的指尖,眉尖又沉下去,“怎么不戴手套?”

温季楠蜷了蜷手指,往披风里缩了缩:“戴着手套不方便搅汤,会洒出来”

他顿了顿,忽然从怀里摸出用帕子包着的半块狐裘毛,递到贺柏面前

“今天给那个小丫头擦脸的时候,她攥着这个笑了,说像雪一样软”

贺柏看着那簇狐裘毛,眼底的硬冷像被火烤化的雪,他没接,只抬手揉了揉温季楠的头发

还是像从前那样的动作,却比从前更轻,怕碰碎了什么似的

“辛苦你了”

“不辛苦” 温季楠仰起脸笑,眼里落着灶火的光

“守住这一屋子的热气,就和守住北平一样,都是该做的”

风从灶房的门缝钻进来,却没吹凉半分,贺柏坐在温季楠身边,往灶里添了根干柴,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再没有从前那道化不开的雪缝

而门外,梁傅桐的脚步在灶房门口顿住,没再往前迈一步

他指尖捏着刚拟好的“时疫解除”布告草稿,金丝眼镜后的眼神落向灶房里

贺柏正抬手帮温季楠掸掉发梢沾着的柴火灰,动作慢得像怕惊飞落在窗沿的春燕,温季楠偏着头笑,手里还攥着那半块月白狐裘毛,火光落在他脸上,软得像化开的糖霜

风卷着院角新抽的杨絮擦过他的袖口,梁傅桐垂眸笑了笑,那笑里没有从前藏着的愧疚或紧绷,只有一种落在实处的轻

他没去打扰,只轻轻把布告草稿放在门口的石阶上,转身时脚步放得很轻,像从没来过

走回正厅的路上,他摸出衣袋里的小瓷瓶

那是前几天配药时特意留的能安神的薄荷膏,原本是想找机会给温季楠,现在倒觉得不必急了

梁傅桐知道,有些裂缝不是消失了,是被更软的东西慢慢填实了,他不必再做藏在鞘里的刀,只需要做守着这团火的人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