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狮驼岭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哪吒已抱着苏轻媚,踏着风火轮,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幽谷。
他周身煞气未消,眉宇间却只剩下焦灼与恐慌,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女子,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
混天绫早已自发地缠绕在苏轻媚身上,那柔和的红光似乎带着安抚的力量,减缓了她的痛楚。
她肩胛处被大鹏利爪撕裂的伤口依旧狰狞,鲜血染红了素色的罗裙,脸色苍白如纸,长睫低垂,唯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哪吒将她轻轻放在竹屋内的软榻上,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他看着那刺目的伤口,只觉得比自己受了千百道伤还要疼痛难忍。
他试图运转法力为她疗伤,可他一身神力刚猛暴烈,主杀伐征战,于疗愈一道实在粗疏,唯恐一个不慎反而加重她的伤势。
“别……用你的法力……”苏轻媚微微睁开眼,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清醒的认知,“我……自己可以……”
她天生灵体,自有修复之能,只是此次伤及本源,需要时间。
哪吒闻言,动作僵住,紧抿着唇,那双总是锐利如电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无措与心疼。
他看着她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尖,看着她失去血色的唇瓣,心头那股暴戾的杀意再次翻涌,只想将那大鹏碎尸万段。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落在自己腰间。
那里悬挂着一个精巧的玉瓶,是太乙真人早年赐下,内蕴一丝精纯的乙木生机,本是给他应急之用,他从未放在心上。
此刻,他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迅速取下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新温润的草木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他俯下身,靠近苏轻媚,想要将瓶中翠绿色的灵液滴入她口中。
然而,苏轻媚却微微偏开了头,目光落在他自己心口那处依旧飘落着红莲瓣的伤口上。“你先……处理自己的伤……”她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哪吒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也被大鹏所伤。这点伤于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莲花化身自会修复,他甚至未曾在意。
可她却看到了,还在自身重伤的情况下,先记挂着他的伤势。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酸涩,瞬间冲垮了他心防。他固执地摇头,执意要将灵液喂给她:“我无事,你快……”
话音未落,苏轻媚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抬起未受伤的手,轻轻握住了他拿着玉瓶的手腕。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地,引导着那玉瓶,转向了他的伤口。
翠绿的灵液滴落在翻卷的皮肉和殷红的莲瓣上,带来一阵清凉舒爽的感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哪吒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清晰的担忧与坚持,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任由她引导着处理完自己的伤口,然后才在她无声的注视下,将瓶中剩余的些许灵液,小心地滴入她微微开启的唇间。
灵液入喉,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滋养着她受损的经脉与妖丹。苏轻媚轻轻舒了口气,苍白的脸色似乎好转了一分。
哪吒看着她舒缓的眉眼,心头巨石才稍稍落地。他依旧不敢大意,守在榻边,寸步不离。
目光掠过她染血的衣襟,他犹豫了片刻,耳根微微泛红,却还是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想要替她解开衣衫,查看并清理肩胛处的伤口。
他的指尖刚触及她衣领的盘扣,苏轻媚便微微颤了一下,长睫掀起,湛蓝的猫眼里带着一丝虚弱的疑惑。
哪吒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脸颊瞬间爆红,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
他别开脸,不敢看她,声音磕磕巴巴:“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清理一下……”
他从未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刻,即便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及此刻万分之一的紧张。
苏轻媚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模样,虚弱地牵了牵嘴角。
她自然知道他并无他意,只是这“小朋友”害羞别扭的样子,倒是冲淡了几分伤痛带来的沉闷。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得到许可,哪吒深吸一口气,如同面对什么重大考验,再次伸出手。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指尖甚至带着一丝神力,轻柔地拂过盘扣,尽量避免触碰到她的肌肤。
衣衫轻轻褪至肩下,露出那处狰狞的伤口和周围大片雪白的肌肤。那肌肤细腻如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与那刺目的血红形成强烈对比。
哪吒呼吸一窒,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专注在伤口上,取来清水和干净的布巾,动作极其轻柔地为她擦拭周边的血污。
他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擦过她完好的肌肤,那温润滑腻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陌生的战栗与悸动。
苏轻媚闭着眼,感受着他笨拙却无比轻柔的动作,以及那透过指尖传来的、他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紧张与心疼。
她甚至能感知到他心湖深处那翻涌的、炽热的、早已超越“朋友”界限的情感波涛。
清理完伤口,哪吒又寻来她平日采集的、带有疗愈效果的草药,捣碎了,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处。
他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神圣的使命。
整个过程中,竹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
莲香与血腥气、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暧昧的氛围。
混天绫无声地缠绕在榻边,将这一方天地隔绝开来,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当一切处理妥当,哪吒已是额角见汗,比经历一场大战还要疲惫。
他替她拉好衣衫,指尖不经意间掠过她散落在枕边的墨发,那柔软顺滑的触感,让他心头又是一荡。
苏轻媚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他来不及收回的、充满担忧与某种深浓情绪的目光。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
“还疼吗?”他哑声问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缱绻。
苏轻媚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已然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红痕的心头,又移回他依旧写满紧张的脸上,忽然轻声道:“下次……别再受伤了。”
这话语平淡,却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哪吒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看着她虚弱却依旧清澈的眼眸,看着她对自己那毫不掩饰的关切,那压抑了许久、懵懂生长了许久的情愫,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终于冲破了所有自欺欺人的外壳,轰然爆发。
他猛地俯下身,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圈禁在自己与床榻之间。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不再是孩子的赌气,而是属于一个男人的、炽热而直白的占有与深情。
“苏轻媚,”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看着她微微睁大的猫眼,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我不要只做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