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自那日因青玄笛声掀起轩然大波后，幽谷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静。

哪吒依旧来得勤，只是那独占欲更甚从前，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苏轻媚虽觉他这醋劲儿来得毫无道理，却也体谅他心思单纯（或者说固执），便也由着他，只是偶尔在他醋海翻腾时，化作猫形，用那毛茸茸的尾巴扫扫他的脸颊，或是软软地“喵”一声，总能奇异地将他那点不安与焦躁抚平。

然而，三界的风波却不会因这幽谷一隅的静谧而止息。

这日，哪吒甫一踏入幽谷，眉宇间便带着一丝未曾散尽的肃杀之气，连周身清冽的莲香都似乎染上了几分血腥。

苏轻媚正坐在溪边石上，赤足拨弄着清凉的溪水，九尾在身后如云絮般舒卷。见他归来，抬眼望去，感知到他心绪中那抹凝重，便问道：“出了何事？”

哪吒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握住她一缕垂落的发丝，在指尖缠绕把玩，语气却有些沉：“狮驼岭那三个孽障，近日愈发猖狂，布下迷阵，阻了取经人的去路，天庭已收到求援。”

苏轻媚对那狮驼岭三妖略有耳闻，青狮、白象、大鹏，皆是神通广大、凶名在外的魔头。她看着哪吒虽然语气平淡，但那双锐利的眸子里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战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顾虑。

“你要去？”她问。

“玉帝已下旨，命我领兵驰援。”哪吒答道，目光却落在她莹白如玉的足踝上，那没入溪水中的一抹雪色，竟比天上明月更晃眼。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你……待在谷里，莫要出去。”

他知晓她修为不高，狮驼岭那般凶险之地，他不敢想象她涉足其中的后果。那日小雷音寺幻相中她惊惶落泪的模样，至今仍是他心头一根不敢触碰的刺。

苏轻媚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心头微软。她并非逞强好斗之辈，但也知哪吒此去风险不小。

她反手握住他缠绕她发丝的手，指尖微凉，语气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慵懒：“我自是待在谷里。你……小心些。”

她这主动的触碰和叮嘱，让哪吒心头一暖，那点因战事而起的凝重都散去了不少。他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郑重道：“嗯。待我回来。”

他并未多做停留，军情紧急，很快便踏着风火轮，化作一道金光离去。

幽谷重归宁静。苏轻媚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在溪水中划动。

她能感知到狮驼岭方向传来的、那冲天而起的凶煞之气，如同乌云压顶，令人心悸。虽然相信哪吒的实力，但那隐隐的不安，却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

接下来的几日，幽谷格外寂静。苏轻媚依旧过着品茶、赏花、小憩的日子，只是目光总会不时飘向谷外，聆听远方的动静。

那冲天的煞气并未减弱，反而愈发浓郁，偶尔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兵戈相交之声，让她无法全然安心。

这日午后，她正于梅树下假寐，忽觉心口猛地一悸，一股强烈的、属于哪吒的暴怒与一丝极细微的痛楚感隔着遥远距离传来！

她猛地坐起身，湛蓝的猫眼里闪过一丝惊疑。他受伤了？

几乎是不假思索，她身形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径直朝着那煞气最浓郁、也是哪吒气息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知道自己修为低微，此去或许凶多吉少，但那股源自心底的、不愿他独自面对危险的冲动，压倒了她素来的随性与冷静。

狮驼岭地界，已是尸横遍野，妖气与神力的残余交织，将天空都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苏轻媚隐匿气息，悄无声息地潜入，循着那熟悉的莲香与暴戾之气，很快便找到了战场核心。

只见哪吒正与那金翅大鹏雕缠斗在一处。那大鹏现出原形，双翼遮天蔽日，利爪闪烁着寒光，速度快如闪电。

哪吒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混天绫如赤龙狂舞，招式狠辣凌厉，显然已杀红了眼。

然而，那大鹏毕竟非同小可，一爪袭来，竟撕裂了哪吒心口的锦袍，带起一溜血光——不，是纷飞的红莲瓣！

那殷红的花瓣自伤口飘落，在暗红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刺目。

苏轻媚心头一紧，未及细想，身体已先于意识行动。就在那大鹏再次俯冲，利爪直取哪吒面门之际，一道素白的身影倏然出现在哪吒身前！

九条蓬松的狐尾瞬间展开到极致，如同九道洁白的屏障，硬生生挡住了大鹏那足以撕裂山岳的利爪！

巨大的冲击力让苏轻媚喉头一甜，气血翻涌，但她咬紧牙关，半步未退。

那清甜的气息自她周身散发开来，虽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净化之力，竟让那大鹏周身的凶煞之气为之一滞！

“苏轻媚！”哪吒惊怒交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还为了护他，硬接了大鹏一爪！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九尾和瞬间苍白的脸色，一股比面对千军万马更甚的恐慌与暴怒席卷了他！

“谁让你来的！滚回去！”他怒吼着，想要将她拉到身后，却被她倔强地挡开。

“我没事。”苏轻媚回头，对他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嘴角却渗出一丝血迹。

她感知到哪吒心头那滔天的怒火与后怕，以及那大鹏因她气息而瞬间的迟滞，急声道：“快！”

哪吒被她那带着血丝的笑容刺得心头剧痛，不再多言，眼底杀意暴涨！

火尖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红莲烈焰，竟是直生生地冲那大鹏袭卷而去，不顾自身又被那利爪在前胸上开了道划痕，直刺其咽喉！

“噗嗤！”

枪尖入肉，大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剧烈挣扎，最终轰然坠落。

战斗暂时告一段落。哪吒却顾不上去看那大鹏死活，一把将摇摇欲坠的苏轻媚捞进怀里，手指颤抖地抚上她嘴角的血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你怎么样？谁准你来的！谁准你替我挡的！”他气得眼眶都红了，那模样，倒像是受伤的是他自己。

苏轻媚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那几乎要将她勒碎的力道，虽然浑身疼痛，心底却奇异地安定下来。

她抬起手，轻轻擦去他脸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一点灰烬，虚弱地笑了笑：“看你受伤，我坐不住……”

这话如同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哪吒狂躁的心湖。

他所有斥责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被人在乎的暖流。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颈窝，嗅着她身上那混合了血腥与清甜的气息，闷闷地道：“不准再有下次……不准……”

混天绫温柔地环绕住二人，隔绝了周遭的血腥与混乱。苏轻媚在他怀里轻轻点头，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份令人安心的庇护中。

她或许依旧不懂情爱，但却清晰地知道，这个看似强大却内心孤寂的“小朋友”，不知从何时起，已成了她无法割舍的牵挂。

而狮驼岭的血与火，仿佛是一道分水岭，让某些潜藏的情感，再也无法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