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一起上学

白钟溪最终还是跟着贺子秋往学校走。

校服外套没拉拉链，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后腰那块深色污渍像块补丁，突兀地缀在蓝白相间的布料上。他走得很慢，左腿的不便在晨光里暴露得格外明显，每一步都带着轻微的滞涩，像台需要润滑的旧机器。

贺子秋刻意放慢了脚步，跟他并排走着，手里还拎着白钟溪落在咖啡馆的数学笔记。风吹过，笔记的纸页哗啦啦作响，像在替主人喊冤。

“那个……”贺子秋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卡的密码是你生日，我猜的。”

白钟溪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耳根却悄悄红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贺子秋连他的生日都知道——大概是上次帮弟弟处理事情时，从表妹嘴里套来的吧。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有点痒。

“房租和学费的事，你别担心。”贺子秋又说，“我已经跟我妈说了，她……”

“你跟你妈说了什么？”白钟溪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紧张，“你不会跟她说了我的事吧？”

“没有没有，”贺子秋赶紧摆手，“我就说我一个同学家里遇到点困难，需要帮忙，我妈那个人你不知道，心软得很，一听就同意了。”

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没细说白钟溪家里的糟心事，只说是朋友急需用钱，贺妈妈虽然追问了几句，但架不住儿子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把卡给他了，还叮嘱他“要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白钟溪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实话。贺子秋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眼神飘忽着移向别处，却不小心瞥见他校服领口露出的锁骨，苍白的皮肤上，有几道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你的脖子……”贺子秋的声音低了些。

白钟溪下意识地拉高了衣领，遮住那片红痕，声音冷了下来：“没事，不小心蹭的。”

贺子秋没再追问，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能猜到那些红痕是怎么来的——多半又是他那个酗酒的父亲干的。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闷，恨不得现在就冲去找那个男人算账。

“走吧，再不走真迟到了。”贺子秋把笔记往他怀里一塞，率先往前走。

白钟溪看着怀里的笔记，封面上那个磨得发毛的“溪”字在晨光里泛着浅淡的光。他攥紧了笔记，快步跟上贺子秋的脚步，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

走到校门口时，正好碰到高三（一）班的班主任。老师看见白钟溪，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钟溪？你来了！快进去吧，早读要开始了。”

白钟溪点点头，说了声“谢谢老师”，声音还有点哑。

贺子秋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个昨天还在咖啡馆里跟他吵得面红耳赤、说要辍学打工的人，此刻穿着不太合身的校服，站在老师面前，乖得像个刚入学的新生。

“那我……”贺子秋想说自己先回班了。

“贺子秋。”白钟溪突然喊住他。

“嗯？”

白钟溪抬起头，看着他，晨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卡……我会还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认真，“十倍。”

贺子秋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好啊，我等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中午一起吃饭？我妈给我带了双份的红烧肉。”

白钟溪的睫毛颤了颤，没立刻回答。周围有学生经过，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像小虫子一样钻进耳朵。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和贺子秋的距离，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再说吧。”他低声说，转身快步走进了教学楼，蓝白相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贺子秋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手里还残留着刚才递笔记时碰到的温度，不算热，却足够让他心里的那点别扭慢慢散了。他掏出手机，给老妈发了条消息：“妈，谢谢你的卡，我朋友的事解决了！”

老妈很快回了个“臭小子”的表情包，后面跟着一句：“别耽误学习，摸底考再考砸，看我怎么收拾你。”

贺子秋笑着收起手机，转身往高一教学楼走。阳光正好，操场上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欢呼声顺着风飘过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他突然觉得，这个开学日，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只是他没看到，教学楼的拐角处，白钟溪正靠在墙上，手紧紧攥着校服口袋里的银行卡，指节泛白。他能听到贺子秋离开的脚步声，能想象出少年脸上那傻乎乎的笑，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数学笔记，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突然觉得，或许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也不是那么难。

至少，现在有个人，愿意陪他一起跨。

早读铃声响起时，白钟溪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高三（一）班的门。教室里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带着惊讶和好奇，他却没像往常那样低下头，而是径直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摊开了那本磨得发毛的数学笔记。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笔记上，照亮了扉页那个小小的“溪”字，也照亮了少年眼底，那点重新燃起的、微弱却坚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