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张偷拍他的照片
贺子秋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淡青色的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他摸过枕边的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是班长发来的消息，问他摸底考的复习资料整理好了没。
“烦死了。”贺子秋嘟囔了一句，把手机扔回枕头边，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猛地想起什么，瞬间清醒过来。
白钟溪还在客房。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走廊里静悄悄的，客房的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像只半睁的眼睛。
贺子秋屏住呼吸，慢慢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看。
白钟溪还在睡。
他侧躺着，背对着门口，身上盖着的薄被滑到腰际，露出的后颈线条干净利落，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玉。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连带着那点总是萦绕在他周身的寒气，都似乎被驱散了些。
贺子秋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他很少见白钟溪这样放松的样子。平时的白钟溪总是紧绷着，像张拉满的弓，眼睛里藏着化不开的冰，连睡觉都像是在戒备。可现在，他的眉头舒展着，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贺子秋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走廊里亮起一点微弱的白。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对准门缝里那个安静的身影，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贺子秋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赶紧把手机按灭，像做贼似的往后退了两步，后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手心全是汗。
客房里没什么动静。
他又等了几秒，才敢再次凑到门缝边看。白钟溪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没被吵醒。贺子秋这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的瞬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他靠在门后，心脏“砰砰”直跳，像要撞破胸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拿出手机点开相册。
照片拍得不算清晰，光线有点暗，只能看清白钟溪蜷缩在被子里的侧影，发梢的金边和垂落的睫毛却意外地清晰。贺子秋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他把照片设成了私密相册的封面，又翻出之前存在备忘录里的那几行字：连帽衫，黑咖啡，拉格朗日，眼睛像结冰的湖。现在看来，那片结冰的湖，好像悄悄融化了一角。
“神经病啊贺子秋。”他对着屏幕上的自己骂了一句，脸颊却有点发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跟着白钟溪转。看他皱眉，看他抿嘴，看他讲题时认真的样子，甚至看他走路时那条不太方便的腿，心里都会泛起奇怪的涟漪。
就像现在，只是看着一张模糊的照片，都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像含了颗水果糖。
客厅传来轻微的响动。
贺子秋赶紧把手机塞回口袋，拉开门走出去。白钟溪已经起来了，正站在客厅中央，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头发有点乱，眼睛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茫，看见贺子秋时，明显愣了一下，像是忘了自己在哪里。
“醒了？”贺子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点，“我妈出差前买了面包，要不要吃点？”
白钟溪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客厅，落在墙上的挂钟上。“我该去上班了。”
“今天不去行不行？”贺子秋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咖啡馆应该是按天算工资的，白钟溪肯定不会随便请假。
果然，白钟溪摇了摇头：“不行，店里没人替班。”他顿了顿，看向贺子秋，“昨天……谢谢你。”
又是谢谢。贺子秋心里有点别扭，却还是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说了别跟我客气。对了，你的脚怎么样了？”
白钟溪动了动左脚，脚踝还是有点肿，但似乎比昨天好多了。“没事，能走。”
“我送你去。”贺子秋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正好我今天也要去便利店看看，我亲戚说让我去结下工资。”
白钟溪想拒绝，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他看着贺子秋麻利地套上外套，转身去厨房拿面包和牛奶，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少年人的轮廓干净又明朗，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心里那点别扭的情绪突然就散了，只剩下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两人出门时，电梯里遇到了邻居阿姨。阿姨看着白钟溪，笑着问贺子秋：“子秋，这是你同学啊？”
“嗯，我朋友，白钟溪。”贺子秋的声音很亮。
白钟溪对着阿姨点了点头，没说话，耳根却悄悄红了。
阿姨又闲聊了几句，说贺子秋的妈妈上次还念叨他数学不好，让多跟成绩好的同学学学。贺子秋一边应付着，一边偷偷看白钟溪，发现他嘴角几不可查地扬了一下，像是在笑。
出了电梯，贺子秋才松了口气：“我妈就是爱唠叨。”
“挺好的。”白钟溪突然说。
“啊？”贺子秋没反应过来。
“有人唠叨，挺好的。”白钟溪看着前方，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
贺子秋愣了一下，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想起他那个跑掉的妈妈和酗酒的爸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边，看着他走路时依然有点不自然的左腿，放慢了脚步。
走到小区门口时，白钟溪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贺子秋赶紧掏出手机递给他。白钟溪接过，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按了几下，然后把手机还给他。“我把我手机号存上了。”
“哦，好。”贺子秋的心跳又开始乱了，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新存的联系人，名字只有两个字：钟溪。
没有备注，简单得像他的人。
“店里忙的时候，可能没时间看消息。”白钟溪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什么。
“没事，我也不是总找你。”贺子秋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两人又并肩往前走，没再说话，却没觉得尴尬。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吹起白钟溪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贺子秋看着他的侧脸，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突然又想拿出手机拍下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下去了。
“再拍就真成变态了。”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脸颊却更烫了。
到了“旧时光”咖啡馆门口，白钟溪停下脚步。“我到了。”
“嗯。”贺子秋点点头，“晚上……我来接你？”
白钟溪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过了几秒，才轻轻“嗯”了一声。
贺子秋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我晚上来找你。”
白钟溪推开门走进店里，风铃叮当作响。贺子秋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吧台后，才转身往便利店的方向走。走了没几步，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条新消息。
发件人是“钟溪”。
内容只有两个字：谢谢。
贺子秋看着屏幕，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好，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味道。他掏出手机，点开那张清晨偷拍的照片，对着照片里那个安静的侧影，轻轻说了句：“傻瓜。”
只是他没看到，咖啡馆的窗边，白钟溪正看着他的背影，手里攥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发送消息的界面，嘴角那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清晨的阳光，悄悄爬上了眉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