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他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星光小学的校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电动车的铃铛声、小贩的叫卖声混在一起,闹哄哄的像个集市。贺子秋拉着白钟溪往人群里挤,眼睛像雷达似的扫过一个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小个子。

“我表妹说她在操场那边等我们。”贺子秋侧头对白钟溪说,热气呼在他耳边,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爽。白钟溪的耳朵几不可查地红了,往旁边挪了半步,避开那点温热的气息,却没松开被贺子秋拽着的手腕。

他的手还是凉的,贺子秋偷偷用拇指蹭了蹭他的手背,像在给一块冰慢慢焐热。白钟溪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抽回,只是脚步快了些,像是想快点结束这场让他浑身不自在的亲昵。

操场角落的香樟树下,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张望,看见贺子秋就挥起胳膊喊:“表哥!这里!”

贺子秋拉着白钟溪跑过去,刚想问情况,就看见小姑娘旁边站着个瘦小的男孩,低着头抠着校服衣角,正是白钟宇。他的书包带子歪到一边,脸颊上还有块淡淡的红印,像是被人打的。

“钟宇。”白钟溪的声音一下子软了,刚才的冷硬全散了,只剩下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松开贺子秋的手,快步走过去,蹲在白钟宇面前,轻轻碰了碰他脸上的红印,“疼吗?”

白钟宇摇摇头,眼圈却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掉下来。“哥,我没事。”

“还说没事?”贺子秋的表妹叉着腰,像只护崽的小母鸡,“刚才那个坏蛋又想抢钟宇的画笔,被我骂跑了!他就在那边的滑梯旁边!”她指着不远处的蓝色滑梯,那里果然站着个比白钟宇高半个头的男孩,正冲着这边做鬼脸。

白钟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冷得像结了冰。他扶着白钟宇的肩膀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等着,哥去跟他说。”

“等等。”贺子秋拉住他,“跟小孩较劲干嘛?找他家长。”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穿着运动服的中年男人走过去,摸了摸那个男孩的头,笑骂着说了句什么。表妹立刻凑过来小声说:“那是体育老师,他叔。”

白钟溪的拳头瞬间攥紧了,指节泛白。贺子秋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又冒了出来,像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冻住。“我去说。”白钟溪的声音很低,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贺子秋死死拽住。“你想干嘛?跟老师吵架?”贺子秋皱着眉,“别忘了你弟弟还在这儿。”

白钟溪猛地回头,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那你说怎么办?看着他一直被欺负?”

“当然不是。”贺子秋压低声音,“你在这儿等着,我去。”

没等白钟溪反应过来,贺子秋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滑梯。他长得比同龄人高半个头,站在体育老师面前也没矮多少,说话时不卑不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体育老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狠狠瞪了那个男孩一眼,拽着他走了,走之前还回头恶狠狠地剜了贺子秋一下。

白钟溪站在原地,看着贺子秋转身朝他走来,阳光落在贺子秋的发顶,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像个踩着光的少年。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刚才憋着的怒火和焦虑,不知怎么就散了。

“搞定。”贺子秋走到他面前,拍了拍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那老师说会好好管他侄子,再敢欺负人就让他抄校规一百遍。”

“你跟他说什么了?”白钟溪忍不住问。

“没什么。”贺子秋挠挠头,“就说他侄子再欺负人,我就把他收礼的事捅到校长那儿去。”

白钟溪愣住了,表妹在旁边使劲点头:“对!我上次看见有家长给这老师塞购物卡!”

白钟溪的目光落在贺子秋脸上,看着他眼里的狡黠和坦荡,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还有点发暖。他张了张嘴,想说句谢谢,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

“哥,他是谁啊?”白钟宇拉了拉白钟溪的衣角,怯生生地看着贺子秋。

“我朋友,贺子秋。”白钟溪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很。

“子秋哥哥好。”白钟宇小声说,眼睛里带着点好奇。

“你好啊钟宇。”贺子秋蹲下来,跟他平视,“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白钟宇被他逗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跟贺子秋的很像。白钟溪看着弟弟脸上久违的笑容,心里突然一酸,眼眶有点发热。

他别过脸,假装看别处,却没发现贺子秋正偷偷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心疼。

回去的路上,贺子秋把白钟宇架在脖子上,引得小家伙咯咯直笑。白钟溪跟在旁边,手里提着那个还温热的保温桶,看着前面打闹的两人,嘴角几不可查地扬了扬。

走到白钟溪家楼下时,贺子秋把白钟宇放下来。那是栋老旧的居民楼,墙皮掉得厉害,楼梯口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上去吧。”贺子秋摸了摸白钟宇的头,“以后谁敢欺负你,就给我打电话。”他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白钟宇的作业本上,又忍不住叮嘱,“别告诉你哥我给你留电话了,不然他该吃醋了。”

白钟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拿着作业本跑上楼了。

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贺子秋看着白钟溪,想说点什么,却听见楼上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咒骂声,清晰得刺耳。

白钟溪的身体瞬间僵住,脸色变得惨白,握着保温桶的手指关节泛白,连带着手腕上的疤都红了。“你回去吧。”他的声音在发抖,却努力装作平静。

“里面是你爸?”贺子秋皱起眉。

“跟你没关系。”白钟溪的声音冷了下来,转身就要上楼。

“等等。”贺子秋拉住他,“要不……你跟我回去住几天?”

白钟溪猛地回头,眼里满是惊讶,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慌乱。“你说什么?”

“我家有空房间。”贺子秋说得很认真,“我妈出差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你……”

“不用。”白钟溪打断他,声音硬得像块冰,“贺子秋,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需要你施舍?”

“我不是那个意思!”贺子秋急了,“我就是觉得……”

“觉得我家像个地狱,对吧?”白钟溪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种自暴自弃的尖锐,“觉得我爸是个酒鬼,我是个没人要的废物,所以你就来可怜我,同情我,是吗?”

他的眼眶红了,却死死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贺子秋看着他眼里的倔强和脆弱,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我没有。”贺子秋的声音放软了,“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

楼上传来更响的摔东西声,还有男人喊白钟溪名字的声音,嘶哑又恶毒。白钟溪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脸色惨白如纸。

“我上去了。”他猛地甩开贺子秋的手,转身就往楼上跑,脚步踉跄,左腿的不便在慌乱中暴露无遗,差点摔倒。

贺子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拐角,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闷得发疼。他站在楼下,听见楼上传来争吵声,还有东西被砸碎的声音,每一声都像砸在他心上。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楼道里的灯彻底灭了,贺子秋才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白钟溪。

他的脸上多了道新的伤口,嘴角也破了,渗着血丝,左边的裤腿卷了起来,露出的小腿上青紫一片,显然是刚被打的。手里还攥着那个保温桶,桶身瘪了一块,里面的排骨大概洒了。

“你怎么……”贺子秋的话没说完,就看见白钟溪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不是嚎啕大哭,就是安安静静地掉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上,像断了线的珠子。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倔强地咬着唇,却还是没忍住,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

贺子秋的心瞬间揪紧了。他从没见过白钟溪哭,这个总是把自己裹在冰壳里的人,这个连被父亲打骂都不会吭一声的人,竟然在他面前哭了。

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伪装,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贺子秋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白钟溪的身体先是一僵,然后像泄了气的气球,彻底软了下来,靠在贺子秋怀里,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呜咽声变成了压抑的哭声,带着积攒了太久的委屈和痛苦。

“哭吧。”贺子秋的声音很轻,像在哄一个易碎的珍宝,“哭出来就好了。”

他能感觉到胸前的衣服被眼泪浸湿,温热的液体透过布料渗进来,烫得他心口发疼。白钟溪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楼道里的灯又亮了,昏黄的光落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传来邻居的咳嗽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除此之外,只有白钟溪压抑的哭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贺子秋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白钟溪,他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钟溪的哭声渐渐小了,只是还靠在贺子秋怀里,不肯起来,像只贪恋温暖的猫。“贺子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

“你家……真的有空房间吗?”

贺子秋的心猛地一跳,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白钟溪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认真。

“有。”贺子秋的声音很稳,“随时欢迎你。”

白钟溪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滚烫的呼吸落在贺子秋的颈窝,像羽毛轻轻搔过,有点痒,还有点麻。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死小子,跑哪儿去了?给我滚回来!”

白钟溪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像只受惊的鸟。贺子秋紧紧抱住他,声音冷了下来:“别怕,有我。”

他抬头看向楼道口,一个醉醺醺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地往下走,正是白钟溪的父亲。

贺子秋的眼神沉了下去,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轻轻推开白钟溪,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他面前,像一座突然立起来的山。

白钟溪看着贺子秋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来,带着点慌乱,还有点……依赖。

他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庇护,会把他们的关系,带向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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