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你是谁关心我弟弟干嘛”

贺子秋提着保温桶站在“旧时光”门口时,里面静悄悄的,连咖啡机运作的声音都没有。他犹豫了一下推开门,风铃的响声在空荡的店里显得格外突兀。

白钟溪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对着门口,肩膀绷得很紧,手里攥着手机,指节泛白。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却没染上半分暖意,反而像结了层薄霜。

“我来了。”贺子秋走过去,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我妈炖的排骨,你尝尝?”

白钟溪没回头,只是肩膀微微动了一下。贺子秋这才发现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那条“你弟弟在学校被人欺负了”的消息,像根尖锐的刺,扎得人眼睛生疼。

“你弟弟……”贺子秋斟酌着开口,“出什么事了?”

白钟溪猛地转过身,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比那天面对他父亲时还要冷。“你是谁?”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像拉到极致的弓弦,“关心我弟弟干嘛?”

贺子秋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噎了一下,手里的保温桶差点没拿稳。他看着白钟溪通红的眼眶,那里面翻涌着愤怒、焦虑,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恐惧,像被困在冰湖里的兽。

“我……”贺子秋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觉得白钟溪现在很难受,想递给他一点温暖,却好像碰错了开关,把对方的刺全都逼了出来。

“我的事不用你管。”白钟溪站起身,动作太急,带倒了椅子,“你要是来补数学,就把卷子拿出来。要是来多管闲事,现在就可以走。”

椅子倒地的声音在店里炸开,贺子秋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白钟溪紧绷的侧脸,嘴角的红肿还没消,手腕上的疤在阳光下红得刺眼,突然觉得那句“多管闲事”像块冰,砸在他心上,凉得发疼。

可他偏偏是个倔脾气,越是看到白钟溪竖起满身的刺,越想扒开那层硬壳看看里面藏着什么。贺子秋把保温桶往他面前推了推,声音比刚才沉了些:“我不是来多管闲事的。”

他顿了顿,迎上白钟溪冰冷的目光:“我是你朋友。朋友之间,不该关心一下吗?”

“朋友?”白钟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却没抵达眼底,“贺子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才认识几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就敢说朋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种自暴自弃的沙哑:“我爸是个酒鬼,我妈跑了,我每天要打工挣钱给他买酒,还要供我弟上学。我住的地方墙皮掉得能看见砖,晚上能听见老鼠跑。你呢?”

白钟溪的目光扫过贺子秋手腕上的手表,扫过他干净的T恤,最后落在保温桶上,像在看两个世界的东西。“你家里有钱,成绩不好也能有退路,犯不着来可怜我。”

“我没有可怜你!”贺子秋也急了,提高了声音,“我就是觉得……觉得你不用一个人扛着。”

他想起白钟溪被父亲揪着衣领时挺直的背,想起他讲题时偶尔流露出的温柔,想起他攥着水果糖时微微发红的眼眶。这个人总是把自己裹在冰壳里,好像生怕别人看到他有一点软弱。

“一个人扛着怎么了?”白钟溪的声音突然软了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带着点哽咽,“我不扛着,谁帮我扛?”

这句话像根针,轻轻一下就扎破了贺子秋心里那点委屈。他看着白钟溪泛红的眼角,突然走过去,伸手抱住了他。

白钟溪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贺子秋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别的什么,像紧绷的弦快要断掉时的颤音。

“我帮你啊。”贺子秋的声音闷闷的,埋在他的颈窝,带着点少年人独有的执拗,“你弟弟的事,我帮你一起解决。”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T恤传过来,带着点阳光的温度,像春日里融化的第一缕雪水,悄悄渗进白钟溪冰封的心里。白钟溪的手悬在半空,想推开,却又没力气,只能任由那点暖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熨帖着每一寸紧绷的神经。

过了很久,久到贺子秋以为他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到天荒地老,白钟溪才轻轻动了动,声音低得像叹息:“你帮不了。”

“怎么帮不了?”贺子秋松开他,却还保持着很近的距离,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水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弟弟了?在哪所学校?我去帮你找他算账!”

他说得一脸认真,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让白钟溪想起小时候趴在窗边看的夏夜星空,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白钟溪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声音低了些:“在星光小学,三年级。”

“星光小学?”贺子秋愣了一下,“我表妹也在那儿上学!三年级(二)班的,说不定认识你弟弟!”

白钟溪猛地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真的?”

“真的!”贺子秋拍了拍胸脯,“我现在就给我表妹打电话,让她去问问情况!保证半小时内给你回信!”

他掏出手机就要拨号,却被白钟溪拉住了手腕。他的手还是很凉,却比昨天柔软了些,指尖轻轻蹭过贺子秋的皮肤,像羽毛扫过,有点痒。

“不用了。”白钟溪摇摇头,“我自己去处理就好。”

“你自己怎么处理?”贺子秋皱起眉,“你去找那些小孩打架?还是去找他们家长理论?你爸那样,你要是再出点事……”

他没说下去,但白钟溪懂了。那双冰湖般的眼睛里泛起涟漪,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我表妹很机灵的,”贺子秋软下语气,像哄小孩似的,“让她先问问情况,要是小打小闹,咱们就去跟老师说。要是真有人故意欺负人,我陪你一起去,保证让他们再也不敢。”

他看着白钟溪的眼睛,认真地说:“我说到做到。”

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白钟溪看着贺子秋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可怜,只有纯粹的关心,像冬日里晒在身上的暖阳,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贺子秋以为他不会同意,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像怕被人听见。

贺子秋瞬间笑了,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我现在就打电话!”

他转身去找信号好的地方,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白钟溪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碰到贺子秋手腕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一点温度,不烫,却很舒服,像揣了颗暖手宝。

桌上的保温桶还冒着热气,排骨的香味混着淡淡的肉香飘过来,是他很多年没闻过的味道,像小时候妈妈在厨房忙碌时飘出的香气。

白钟溪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保温桶的盖子,冰凉的金属触感里,似乎也裹着点暖意。他突然想起贺子秋刚才抱住他时的温度,想起那句“我帮你啊”,眼眶又有点发热。

也许,真的可以不用一个人扛着?这个念头像颗种子,悄悄落进心里,带着点破土而出的痒。

就在这时,贺子秋拿着手机跑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我表妹说认识你弟弟!叫白钟宇对不对?昨天被隔壁班的男生抢了作业本,还推了一把,不过没受伤!”

白钟溪的心猛地一松,像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地。他点点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嗯,是他。”

“我表妹说那男生是体育老师的侄子,平时就爱欺负人。”贺子秋皱起眉,“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学校?正好赶上放学,堵他去!”

白钟溪看着他摩拳擦掌的样子,像只跃跃欲试的大型犬,嘴角几不可查地扬了一下,快得像错觉。“好。”

贺子秋眼睛一亮:“真的?那我们快走!”

他拿起保温桶塞到白钟溪手里:“排骨你先拿着,回来再吃。”

白钟溪低头看着怀里温热的保温桶,又抬头看了看贺子秋跑向门口的背影,阳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心里那颗刚种下的种子,好像悄悄发了芽。

只是他没看到,贺子秋在门口回头时,偷偷拍了张他的照片,照片里的白钟溪低着头,怀里抱着保温桶,阳光落在他的发顶,柔和得不像他。贺子秋点开相册,把这张照片设成了私密,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两人并肩走出咖啡馆时,贺子秋突然想起什么,问:“你弟弟知道你……”

“他不知道。”白钟溪打断他,声音低了些,“我跟他说我爸在外地打工。”

贺子秋点点头,没再追问。他看着白钟溪走路时依然不太自然的左腿,突然放慢脚步,跟他并排走着,故意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

白钟溪愣了一下,侧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疑惑。

贺子秋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走快点,别让那小子跑了。”

白钟溪的嘴角似乎又动了一下,这次没再掩饰,像冰湖裂开的缝里,悄悄钻出了点春天的绿意。

只是他们都没注意,街角的树后,有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手里攥着个空酒瓶,眼神浑浊又怨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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